香港是否正失去競爭力?我們可否延續上世紀的成功傳奇?要尋找答案,我們可以借鑑歷史。工業革命為十九世紀初的英國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大大擴張了帝國的版圖;到世紀中,她的經濟發展卻開始停滯不前,當中的五十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十九世紀初,英國的四大發明,即蒸汽機、工廠制度、鐵路和蒸氣輪船,奠定了帝國於工業、科技及軍事上的領導地位。當時社會提倡科學,包括瓦特、史蒂芬生和布魯奈爾等偉大的發明家、科學家和工藝家百花齊放。
跟以往不同的是,他們大部分都是信奉新教派系的異見者(non-conformist protestants),例如占士.瓦特、喬治.史蒂芬生和約書亞.威治伍德。須知道,1829 年以前,異教徒都不能進身議院、軍隊或公務員行列。威治伍德是這股新興力量的表表者,他相信實踐的真理,孜孜不倦地將藝術、工業與新技術融合。在這股潮流帶領下,英國發展成一個全方位開放的社會,既發揚科學精神,亦包容其他非主流思潮,從此進入了不斷自新的循環。
利益集團恐懼改變
相比之下,歐洲諸國顯得保守封建。1825至1855 年間,俄國只興建了一條鐵路;哈布斯堡帝國的第一條鐵路建於1835 年,其後二十多年間只新增了另外幾條。如此滯後,主要是害怕工業化和鐵路會帶來政治及社會秩序的重整。地主貴族靠封地的收入享盡榮華富貴,要他們轉而發展工業,僱用低教育、低技術的勞動力,算盤實在打不響;他們更恐懼工業帶來的改變,將會瓦解舊勢力,挑戰其既得利益。
不過,資本家的長遠利益,須透過經濟體系的持續開放來維持。社會必須不斷培育精英,公共機關要不停自我完善,時刻監控企業家,防止他們壟斷經營,坐擁巨富卻又沒有實質的經濟生產。
及至十九世紀後期,英國深深體會到箇中的複雜性。1700 至1850 年間所建立的政治契約已不合時宜。上議院的地主貴族和教會雖然不抗拒早期的工業化,但卻意識到隨後的發展會動搖他們的特權,因而不願作出更多讓步。即使1884年國會通過改革法,亦只有60%的男人可以投票,女人更是沒有投票權。對比其他歐洲主要競爭對手和所有男性都擁有投票權的美國,英國的民主大大落後。
爭取普選權不只為了原則。隨社會城市化和工業化,民主逐漸成為促進社會和經濟效率的工具。市民的選票可鞭策政府制定利民政策,而選舉亦可體現和疏導民情。較積極的政治體系開始與英國分道揚鑣,如普魯斯和其後的德國,在吃了幾次拿破崙敗仗後開始重視發展,下放教育資金,教育得以普及化。
相反,英國人無論在房屋、教育、積金和生等都沒有話事權,社會基層沒有要求監察政府的開支和稅收,而上議院亦習慣性地否決徵稅以普及教育。一直到18 91年,英國才推出法案支持辦學,比其他國家不知慢了多少年。
英倫銀行不像德國銀行,拒絕發商業票據支持工業發展。即使有求變的壓力,銀行仍不敢冒險借錢。整個與土地及金權糾纏不清的政治制度本身已落後,又不能開展新一浪經濟改革與制度建設,因而不能重拾工業革命前的輝煌。
英國的經濟命脈開始硬化,只能繼續發展十九世紀初的工業,如紡織、鋼鐵、鐵路及煤礦,而新興工業卻欠缺企業家、技工與資金。僵化的制度窒礙了利益的再分配。
畸形政治扼殺香港
英國的問題,也是每一個開放社會面對的問題。換湯不換藥的政治改革保住精英層的利益,卻阻礙了下一波的企業家,亦堵塞了資源的流動與程序、組織的發展。誠如美國經濟學家兼諾貝爾獎得主Douglas North 所說: 「一般而言,一個局部開放的政治制度不能支持一個全面開放的經濟制度:政治箝制無可避免會減低經濟競爭力。同樣地,一個局部開放的經濟制度亦不能支持一個全面開放的政治制度,過分集中的經濟利益將會削弱政治競爭。」這正是英國十九世紀最後二十五年的寫照。
傳統工業與土地的既得利益根深柢固,不完善的民主體制無力挑戰他們,也無從為社會啟動任何改變。社會不公,經濟積弱。
這是否正是香港今時今天面對的困局?土地與主要行業掌握在少數人手裏,政治制度停滯不前,偏幫一小撮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發的商人;政府亦缺乏改善教育質素的決心與魄力。
歷史早作預告,十九世紀後期的英國,值得香港引以為鑑。
歷史資料參考 —
威爾客頓 – 《他們與我們》
彼得 克尔纳 –《民主英國:追蹤自由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