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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2010
法政隨筆 –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少時讀書，有「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之句，十分反感。這句話來自《孟子．梁惠王上篇》，是孟子引述孔子的話。根據朱熹集注的註解， 「俑」是陪葬的木偶，古時陪葬，束草為人，略似人形就算了，但到了中古，改為面目逼真的人形陪葬，機心不仁，孔子深惡這種心腸，就咒罵最先開此風氣的人「必無後也」——滅子滅孫。少年的我覺得這位孔仲尼真是太惡毒了，不以為然，反而從此記住「其無後乎」，永遠不用「始作俑者」這個成語。
近日不時碰到政界有人以「始作俑者」，不分好事壞事，意喻「最先這樣做的人」。其實這是用錯了成語。有時有人以「始作俑者」喻造成一宗禍害的起因的人，這個用法也是不正確的，孔子原語是指開創壞風氣的帶頭人，不是某一場禍害的肇事者，而更重要的是， 「其無後乎」這個刻毒咒罵，不宜輕用，以「罪魁禍首」形容之已足夠了。
中文就是這麼陷阱處處，不明來歷而隨便引用一些聽上去古雅的說話，容易出錯，甚至錯得厲害，令人尷尬。我們這些學問有限的人，還是老老實實平鋪直較為安全。
另一句政界中人經常引用而令我不安的話是「治亂世用重典」。其實，一般來說，引用的人，不過是說某個問題嚴重，必須用嚴厲的方針對待，並不是說當今社會已陷入「亂世」。當今社會，怎能說是「亂世」？
這句話源自《周禮》： 「一曰刑新國用輕典；二曰刑平國用中典；三曰刑亂國用重典。」《十三經注疏》的註解是：新成立的國，國民尚未教化，所以要用輕法管治； 「平國」是承平守成之國」，國民已教化，所以宜用「常行之法」治理；至於「亂國」，那是指「篡弒叛逆之國」，用重典，就是要「化惡伐滅之」，歷史的例子如崔杼弒君，藏紇滅魯。我們在香港居住，特區顯然是「承平守成」，如何能形容為「篡弒粄逆」？社會秩序時受挑戰，我們當然不能掉以輕心，但以「亂世」或「亂國」形容，真是離題萬丈，用來作為採取一些乖離法治「常行之法」的手法撲滅，實在理據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