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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4/2008
法政隨筆 – 寒塘渡鶴影
平日經常走過的一家畫廊，前時櫥窗掛了一幅新派字畫，大書着「荷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我看着老大不舒服。
《紅樓夢》第七十六回，中秋夜深，林黛玉與史湘雲兩人在凹晶館水畔捲蓬下吟詩聯句自娛。數聯之後，又輪到湘雲之際，她正苦思如何接續下去，忽見河裏一團黑影，不知是何物，投石擊之，驚起黑影，卻是一隻白鶴，戛然一聲往藕香榭飛去。湘雲靈機一觸，馬上出句： 「寒塘渡鶴影」。黛玉叫好，對以「冷月葬花魂」。這回就是「凸碧堂品笛感淒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
寫畫之人，將「寒塘」改作「荷塘」，不知是何因由，總之就是敗筆。莫說文字上「冷月」當是對「寒塘」而不能對「荷塘」，意境也是被此一改，一掃而空。黛玉讚歎： 「這鶴真是助他的了！…… 『寒塘渡鶴』何等自然，何等現成，本來有景，且又新鮮，我竟要擱筆了！」「荷塘渡鶴影」，有什麼意境可言？况乎凹晶館前的一片水根本沒有什麼荷葉荷花，殘荷是荇葉渚一帶之事。黛玉解釋此處園景設計為一高一低，高處是特為山上賞月的「凸碧山莊」，低窪近水，就叫「凹晶」一凸一凹，學問在此。
評論家稱「寒塘渡鶴」、「冷月葬花」，分別是湘雲與黛玉的下場與寫照。「冷月葬花魂」一句，有版本作「冷月葬詩魂」，我小時看了覺得十分浪漫，據考證說原來是「手民之誤」， 「冷月葬花」是指黛玉的葬花詞； 「詩魂」驟看似通，但「冷月葬詩」卻毫無意義。那麼， 「花」怎樣誤寫作「詩」呢？不少人猜測，那是因為「花」字寫得潦草，誤抄成「死」；再抄者一看知道「死魂」錯，於是以為是「詩」的音誤，不虞原文是「花」！
故事有趣，歷久不忘，詩文意境，印象深刻，見有人改為「荷塘」，不知是否避開凄冷不吉之意，不期然就不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