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文豪狄更斯在《雙城記》有這麼兩句話:「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兩句話用來形容今日的香港真是貼切不過。如果不是去年有個疑似地下共產黨黨員做了香港特首,上任之後不停推行疑似共產黨政治任務,就不會喚醒許多政治冷感的香港人,讓我們開始珍惜香港精神、講本土價值,連帶以立足本地市場的港產片如《低俗喜劇》也蓬勃起來。又如果不是政府硬推洗腦國民教育,我們的政治發展毫無寸進,連民主派政治老手也舉步維艱,就不會殺出一個面目一新的學民思潮,由初生之犢去打破困難,連帶港產片也開始漸漸摒棄大卡士,而起用有潛質的新晉演員,而香港觀眾卻又十分受落。
我認為是這兩個背景,令最近一齣講香港街舞的《狂舞派》嶄露頭角。
《狂舞派》最大的卡士算是黃貫中,但他在劇中只是配角,其餘幾個擔大旗的角色大都不是專業演員。女主角顏卓靈算是較有演戲經驗,拍過《大追捕》、《迷離夜》,但她的「正職」是浸大英文系學生。另一個女角范穎兒雖然也拍過MV、踏過舞台,但也是學生一名,在理大讀紡織及製衣系。
顏卓靈自幼學中國舞、社交舞和拉丁舞,不過為了這齣電影得從頭學跳Hip Hop。戲中她在校園初次獻技,要運用肢體動作令鴨嘴帽遊遍全身,據說她綵排這一幕時頻頻跌帽,屢敗屢戰才終於成功。
第二女主角范穎兒跳了13年舞,做過舞蹈學會主席,業餘教舞和為歌星伴舞,戲內的舞姿難不到她,但她接受訪問時說自己有濕疹,為拍這齣電影服了兩個月類固醇,因此事後長了一身膿。
電影裏許多角色都是從香港舞林招募而來的,因此演員在鏡頭前論跳舞或真跳舞,一字一句都是肺腑之言,一步一跳都是多年功夫,這是電影令人感動的原因之一。而電影最震撼的一幕,是當女主角因為扭傷而無法繼續跳舞,她的比賽對手為了鼓勵她,忽然掀起長褲褲管,露出裏面一條義肢。
我看到這一幕,簡直目瞪口呆。我事前沒看資料,可不知道這些演員的來龍去脈,看着他教訓完女主角,隨即以雙手倒立,舉起一條左腿、一條義肢;半晌又變成以頭撐地,踢出義肢,我一路看一路想:「真的嗎?這樣真的可以跳舞而且跳得那麼出色嗎?」
我回家才上網翻查這位演員的資料,他叫Tommy,是美籍越南裔華裔混血兒,自幼跳舞,18歲時在右腳發現惡性腫瘤,他要不做手術保留雙腿,但從此無法跳舞,最後他決定切去右腿,裝上義肢跳下去。戲裏他質問女主角:「為了跳舞,你可以去到幾盡?」這句說話出自他的口,最是震撼人心、擲地有聲。
我跟《狂舞派》導演黃修平有過一面之緣。我6月時演出棟篤笑《出得嚟環》,其中有一場歌舞表演,雖然小時學過芭蕾舞和社交舞,但人到中年筋骨生銹,不得不找地方去練舞。幸得一位朋友仗義借出他的舞蹈室讓我排練,而他恰巧亦是《狂舞派》的排舞師。就是在這種因緣際會下,有一天我在舞蹈室遇上黃修平,互相交換了卡片。
黃修平畢業於中大藝術系,拍過幾齣電影都跟理想有關,《魔術男》講魔術發燒友、《花椒八角咖啡豆》講咖啡師夢想,雖然贏過公開獎項,但始終非主流電影在香港難以賣個滿堂紅,黃修平也沒有聲名大噪。
可是為了電影夢想,他跟大學同學即《狂舞派》監製陳心遙合組公司,最初沒有辦公室,要到理工大學開會,常見理大舞蹈學會的人在便利店門外練舞,他們的舞技精采到吸引了校外群眾甚至外國人觀看,他便開始構思一齣香港的跳舞電影。
他為此去過很多街舞比賽揀蟀,找來幾百人試鏡,然後又得四出找投資者,這種沒有卡士的勵志電影總是乏人問津,一個計劃拖了幾年,據說女主角顏卓靈是幾年前已試鏡挑出來的,那年她才15、16歲,寂寂無聞。誰知又錯有錯着,等到《狂舞派》開拍時,這位新晉演員已經有了一點演戲經驗和知名度,被譽為「迷你版薛凱琪」,去年憑《大追捕》贏了個「香港導演會新演員獎」。都說了,有時最壞的處境,也是最好的時機。
《狂舞派》是一齣令人十分感動的電影,感動的不單是一個關於追求夢想的虛構劇情,而是台前幕後每一個追求夢想的真人真事。身邊許多朋友認真考慮移民,都說為了下一代,但偏偏我們這一代認識許多小時候跟父母移民,而最後決定回流長居的人。我沒有資格說對或錯,但作為土生土長的港人,我們是否已盡了力去守護你我所愛的家園呢?
為了香港,你至少可以支持這齣誠意十足的港產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