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周末,天下着細碎的雨粉,濕而冷,像是經典的說再見的日子。一面駕車兜兜轉轉,一面腦子裏兜轉的,也是她的聲音:「我要去湊仔呀。」「咁點得呀,這個政府冇誠意!」
王惠芬的「湊仔」,是去警署保釋出了事的少數族裔年輕人;話政府沒誠意,是說為少數族裔學生設立「中文為第二語言課程」,那且是梁振英的選舉承諾。頭一幕,好幾年前的事了;尾一筆,是最近的一次電話交談。
時空前後,自然另有好些小插曲,包括在旺角街頭論壇,打正旗號反種族歧視……許多香港人沒為意的,是Indifference can be the worst form of discrimination——冷漠,可以是最大的歧視。以為不去得罪就好?不是呢。也有一起坐在灣仔酒吧高櫈午膳的一筆,詳聽人人都叫她洋名Fermi的王惠芬細說面對非我族類,一些本地學校、老師及社工可以怎地心存偏見,如何的不濟。也即是說,話就話有政府資源,該做的事,總沒做到。
關顧被遺忘的少數族裔
最心心念念的一場回憶,是一夜伏案打字,一頭一腦的Fermi。那次,她要到聯合國人權會議申訴去,要用上一疊中文資料,內容上也是她成立「融樂會」之前之後的一段心路歷程,要譯做英文。她實在沒時間,趕不及,我代操刀。逐字斟酌,由是印象深刻得不得了,當中沒齒難忘的一段,大意是:早年,她跟社工上司說,在香港,少數族裔許多權益都談不上,都應該要幫。上司卻答:幫咩呀,自己香港人都未搞得掂。
終抵約會地點。遲到了。那是融樂會周年大會兼王惠芬的歡送會。要歡送,是因健康理由,她需要退下好好休息。會場已在播Fermi近月的一段台上分享影片:政府之前不願搞反歧視法?她聲言會根據國際人權公約告政府 ,「I will sue the government!」威嚇成功。政府沒心思讓少數族裔年輕一代學好中文?她就四出聯絡傳媒發信發稿,「to embarrass the government!」令政府尷尬!Fermi舊時是新移民,十二歲方來港,至今廣東話帶少許口音,她的英文,就驚人地流利。
會上有好些人發言,只覺大地恩情。聽得眼眶發熱的,分別有一個華裔大孩子,及一個印裔一個巴籍的一對年輕人,站出來說Fermi把他們從邊緣風暴拉回來。對當事人來說,都該是影響一生石破天驚的一場叮嚀交往。
Fermi是性情中人,那一日,她明顯決定愉快明媚,沒有流淚。我有少少,藏起來地。最鍾意她一就一,二就二,快意恩仇,毫不做作。離開時,外頭的雨下得更大,更冷更濕。但有理由相信,Fermi又已點起了更多人倫公道的小火燄。肯定都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