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話叫日子做「日腳」,日子,是有腳的,就這麼走過了。過去一年在立法會的日子,就豈止走,簡直像瘋狗般竄過去,耳聞目睹至身歷其境的一幕又一幕光怪陸離,可以寫一本書。對了,就將之戲劇化一下,寫本小說。
是董橋說我:她「……寫寫小說,一定很好看,可惜她不寫。她惦掛政治。」是惦掛的,年輕時,絕大部份時間做的是政治新聞、政治評論,起早落夜穿插的,包括上有高堂,下有幼兒。然後,父母平安地離世,孩子愉快地離巢,身邊只得一個老伴。終於得閒了,可以靜下心來,寫一點不是新聞的故事了吧?不,仍然惦掛政治。
他們說,要幫忙改革社會,一靠教育(慶幸我也有個老師的身份),那自然是百年樹人的事業;二就得靠革命。但,革命這回事,有誰拿支AK45上飛鵝山打游擊不成。還望和平演變,要拾起的工具,叫政治,亦叫「眾人之事」,譬如說,睇電視有得揀。
或說,總也爭名與利吧?不,在中外媒體浮沉近三十年,會自稱已有名;而利,也不必圖了。我的想法跟許多人的一樣,只要不用日日計算荷包裏還有多少錢就好,生活中的必需以至享受,夠了就是夠了。那麼,許是貪權?這權字一筆,確要咀嚼一下。是這樣的,有個議員身份實在好辦事得多,像去質詢政府,那些官儘管拖,終歸要答那麼一點,一介市民去問,就真係睬你都儍。
我的競選口號,是「守護香港,拒絕大陸化」,香港不可漸漸沒落成芸芸一個中國小城市,香港人一定要好好重拾英語教育!這一年的香港市面,有目共睹:自由行、搶奶粉、廣東道聽不到廣東話。中港融合呀,係咁㗎啦……於是由得佢?不。有商業招牌Beauty Avenue一度譯名「碧蒂雅芳」,但見輿論勢頭不對,即速速從善如流。爭取,不一定有;但不爭取,就一定沒有了。
說的,並非淨是一兩個字的問題,或生活上的不便,而是要守衞整個香港的精神面貌,我們擁抱及實踐的傳統一套,包括廣東話和正體字。真是,餐廳掛出小招牌招徠,謂有「自制」飯盒外賣,飯盒都有self-control?還請寫好「自製」!
去年今日,一度患上「選後抑鬱」。是這樣的,做記者,有死線要趕,今日的新聞今日完稿,有這緊迫感,a sense of urgency。卻是,在議事廳堂,常見畫面是一眾人等輪流吟沉,許多時照稿讀,直似一場又一場的朗誦比賽。朗誦畢,然後投票。
眾所周知,透過眼前畸怪的選舉制度,民主派街外的選票多,但議會內卻是建制的席位多,保皇黨可以通過幾乎所有不得民心的法例與政策……還幸除了政改方案,就必須有三分二的票數支持。會得緊握幫手把關一票。
大半生是個傳媒人,今日感覺未變。記者天職,是監察政府、捍衞人民知情權,更要揭發不公。政治人做的,基本上應該一樣。會繼續寫我的香港故事。也是董橋寫給我的:「不曉得香港的赤地之戀會不會戀得愈加纏綿。」我在一本自己的短篇小說集答:「會的,糾纏下去,繾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