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中環軍事碼頭的爭議愈演愈烈，繼有二萬名市民反對後，城規會從上周開始審議。不過，由於主席周達明實施前所未有的十分鐘發言時限，兼且強行「熄咪」，民間關注團體隨即拉隊離場，並要求取消時限和兼任發展局常秘的周達明避席。對此，政府拖延一周後仍然拒絕回覆，結果團體舉辦「民間城規會」，令不少人已視為政府橡皮圖章的城規會的公信力已蕩然無存。

由於今次爭議的是非曲直須要追溯過去十多年的規劃歷史，很多人不明原委，以為只涉及中環海濱三萬多平方呎的休憩用地，即使讓予解放軍使用亦無傷大雅。不過，只要了解此事的本質，便明白它事關重大，不僅有損工商界的發展，更會催化「一國兩制」的質變。

先看整件事的時序：從2000 年政府發表《中區（擴展部分）分區計劃大綱圖》開始已前後修改七次，都把海濱劃為休憩用地， 最後一份S/H24/7 草圖於2012 年3 月17 日刊憲；梁振英於2012 年3 月25 日當選特首，直至2013 年1 月25 日政府向城規會提交文件的第八次修訂草圖，才首次提出把中環海濱劃作軍事用地。

第八次修改是關鍵

因此，政府擴大軍事用地，肯定是梁振英當選特首後的新主意，更是他於去年7月1日上任後作出的決定。如果解放軍沿用既定方案，每次軍艦訪港前便須事先知會特區政府，再由政府刊憲，宣布碼頭為臨時軍事禁區。如果中環海濱劃作軍事用地，則解放軍便擁有「隨意靠泊權」，無論軍艦任何時候進駐中環，均毋須知會港府。再進一步看，解放軍可以令「駐艦常態化」，即是可以把駐港部隊剛於今年中引入的兩艘056A 最新型護衞艦（每艘長89 米，並設有直升機起降台）長駐中環成為常態。

自此以後，軍事碼頭的性質起了重大變化。由一個只供禮節性訪港的臨時碼頭，蛻變成隨意靠泊常態駐軍的永久設施。將來從中環或金鐘商業區外望，解放軍軍艦便成為維港「最矚目」的景致。

解放軍執行職務不受特首指揮，不受立法會監管，更不受香港法院管轄。根據香港大學民意調查，回歸前21%港人對「一國兩制」表示「冇信心」，中央政府尚且刻意令駐港部隊低調行事，以免刺激港人疑慮，今天對「一國兩制」「冇信心」的市民已飆升至40%，試問全副武裝的軍艦常態停泊在商業中心和立法會幾百米之外，可會增加或減少港人對中央政府的信心？

香港是奉行自由經濟的金融中心，資金和人才流動自由，成功與否端賴國際社會長年累月對香港體制和法治建立的信心。電視發牌風波已令商界憂慮，政府可不動聲色地改變角色——從「公平競爭平台」的守護者變成「挑選誰是贏家」的獨裁家長。如果普羅大眾對解放軍的觀感從「人民子弟兵」蛻變為「佔領部隊」，常駐中環的軍艦被視為武力威懾，距金融區、立法會或英美領事館只有幾百米之遙，這對工商界和國際社會的信心有何影響，實在不說自明。

文攻武嚇沒有用

英治時期港人對添馬艦海軍基地見怪不怪，因為殖民者在商業中心駐軍，是利用軍艦作為符號象徵，向受殖民者突顯管治權力。今天香港不是殖民地，中央官員亦常宣諸於口，希望香港是個只談生意、不談政治的「經濟城市」，為何今天特區政府要改變規劃用地，為中環駐艦常態化鋪路？未來幾年香港人對普選的訴求必然日趨激烈，這是民怨累積二十多年的結果，無可避免。梁振英以「寧左勿右」的心態解讀中央對港政策，以為利用解放軍駐艦中環作為武裝符號，可以震懾港人和減低反對聲音，恐怕適得其反。

以香港人的品性，公然反對的市民或許只佔少數，但用腳和用提款機投票，卻是香港人優而為之的表態方式。屆時損失最大的恐怕是已佔香港股市市值過半的中資企業；至於城中富豪是否早着先機，大家可從斷斷續續的撤資傳聞中略猜一二。

與此同時，回歸後培育起來的本土意識，令更多中產階層和年輕－代拒絕移民，不甘心把香港拱手相讓予「外來勢力」，結果必然有愈來愈多人對梁振英「文攻武嚇」的手段更加反感，強化公民抗命的聲勢。

即使城規會不理民意，在12 月中申述會完結後通過修訂，最後中環規劃圖還須要交到梁振英會同行政會議審批，可能拖到明年中。經過免費電視發牌風波之後，民意焦點必然指向行政會議的黑箱作業及梁振英的獨裁作風，特區政府是否能夠承受得起另一次震盪？如果梁振英政府硬闖，等於要求工商界把自身利益捆綁在解放軍駐艦之上，不但有辱無榮，更有「為軍捐軀」的味道，徒令建制陣營四分五裂。

由此觀之，讓軍事碼頭爭議繼續燃燒，可能是梁振英對「和平佔中」運動的最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