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學期末,接二連三到各大校園去講指定的題目,更馬不停蹄的,是招呼來訪要做 project 要交功課的大學生,答問內容,不離傳媒與政治。過程中,確切感受到大部分年輕人對議題的一番在乎,濃厚關心,讀新聞系的,幾無一例外,問及澳門二十三條這回事。
那個 New Peg,自然是原本有個在澳門大學舉辦的二十三條立法研討會,但主辦單位說,「由於無法找到合適場地」而要取消。報道說,那個活動,由一個叫「關你廿三事」小組負責,小組成員,包括澳門大學及其他高等院校的學生會。
我也曾受邀,赴會澳大的一些講座。老大的一個校園,推搪說一個事先張揚的活動找不到場地,確實惹人疑竇。真的,去到底,隨便哪一個課室都可以辦,就無法不令人聯想政治審查。
澳門民主「淪陷」
透過一點交往,老早已得澳大的師生相告,澳門人政治冷感,講民主,只得那一、兩個零丁的民主派議員支撑,杯水車薪,就是撑不出一個場面。而澳門的新聞界,基本上都已靠攏「歸邊」。最近且聽到劉慧卿引述澳門的媒介從業員說,任何政治敏感的事項,都已報道不了,寫不了。
說到此處,一個來訪的本地大學生問,可不可以用上「淪陷」兩字?於我來看,可以。
都說,澳門同胞喜看香港電視,一般亦選擇讀香港報紙。他們的二十三條立法後,不知會否出現相關的禁制審查,希望不會。仍然有一點期望,還望不會失望。
澳門一直是個帶點南歐味道的小城市,仲夏的鵝卵石街頭,往往散發家家戶戶siesta似旳靜默。外人看來,這個以賭場事業起家,同時有懨懨欲睡風情的地方,也就只是個旅遊點。不像香港,沒有現代國際盛世的氣勢,更從沒給國際傳媒標籤為中國的門面櫥窗。
或說,香港與澳門如是者不能比較,也不必比較了。這,不大對。澳門的施政,雖然自有其一套,澳門二十三條立法即使只是零售項目,但對香港來說,恐怕就有批發效應。
這個批發來貨壓力,是政治壓力。連澳門都已為國家安全法例做好工作,香港呢?本特區回歸祖國已十年有多,看上去實在這個不像話。
吊詭的是,香港政府中人,由林瑞麟數起,至曾蔭權本人,近年每給提起二十三條立法,總是吟吟沉沉似「這並非當務之急」的話,讓人生出個印象,此事就像要殺掉香港電台,可以「慢慢來」。
但回看政治現實,又顯見要「急」的成分。是這樣的,這已是曾蔭權最後一屆出任特首,他不可能再「角逐」連任。北京的意思,是下次的新特首,固然不是由普選產生,暫也不談競選門檻資格等如何改動,總之當選的要是中南海的意中人—饒是這樣,新特首務必讓人看到不但不惹民厭,且要很有點受香港人歡迎的畫面及數據。
也即是說,曾蔭權任滿之際,不准留下任何三尖八角的 unfinished business,尤其是民心敏感的爛攤子。這張清單上排第一的,許是二十三條立法。
要在未來不夠四年內做這個,且可得到兩名未來特首人選的幫拖,一個是曾鈺成,一個是葉劉淑儀。這兩人,都是民選的立法會議員,肯定有民意基礎,來自號稱選民「質素」最好的港島區—中產或以上、教育水平高、「專業理性務實」等等.這兩人,並非只是六十分之二個議員這麼簡單,而曾鈺成且貴為立法會主席。
葉劉可塑性高
該就可繼承香港人的「愛主席潮流」,他的前任范徐麗泰留下的榜樣。話說立會主席不投票不發言,卻也似乎因為不做不錯,在過去四年往往在十大議員榜上,名列前茅,常常是冠軍。儘管那個排名榜計的主要是認知度,不是受歡迎度,仍然讓人肅然起敬。還看曾主席的走勢。
而葉劉淑儀因為不屬根正苗紅一派,也就沒有疑似共產黨員的包袱,就更能展覽本地才子掛在口邊的 versatility,形象與內涵都夠彈性,可以百變。
有沒有留意,其人除了放棄捍衞髮型,衣着亦隨政治對手更替?去年一場立會補選,她與陳方安生對壘,出現青春迫人;這一年的立法會選舉,她要爭取范徐麗泰的舊票源,襯一襯范太的形象,重拾中年或以上的老氣。如此 versatile 的一個人物,在北京眼中,該是可塑性甚高。若有更多一點的民意支撑,自然更好。於是說葉劉在批評曾蔭權政府,可以比泛民議員更兇更狠。這就是政治。
民心,是這樣慢慢轉變的。當有泛民中人罵陳方安生的用語,聽起來跟左派報紙白紙黑字的評論差不多,就讓人迷糊,然後厭惡了。
學習打「擦邊球」
而本地傳媒,在回歸後早已給記協評為岌岌可危。除了就政治考慮、廣告收益作自我審查,有誰來邀請「開咪」,有誰與之吃喝「吹水」且得其放料,都可與之交換報道曝光利益……。
大學生問,香港如此政治生態,如何堅持新聞操守?
是難的。大喊口號,高舉新聞自由旗幟,是一回事,現實條件,是非常的另一回事。一個三、四十歲的記者或編輯,得上頭下令要如此這般自我審查,非常不忿,但他上有高堂下有幼兒,若他拂袖而去,你替他養家嗎?默默地幹下去,學習內地的一套「擦邊球」。每個人,堅持得多少就是多少,多久就是多久。不會去罵他無恥。
也不會有人罵澳門的大學生無恥,不可能。問題是,會不會有新聞界在報道事實之餘,同時發掘真相,查看故事內裏可有人同時無禮、無義、無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