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手頭有一個「前綫」的舊首日封，郵籤為憑，上印九七年六月三十日。信封上面有五個人的照片，一邊是劉千石，另一邊是黃錢其濂—黃已移居澳洲，專心寫英文小說。當中三人，一是「街工」的梁耀忠，另一是「職工盟」的李卓人。最中央的，是今日帶領前綫加入民主黨的劉慧卿。

當中那些日子，就這麼走過了。每嘆時光飛逝，總令人來點文藝的唏噓，像「太陽，它有腳啊，輕輕悄悄地挪移了」，於是大家也「茫茫然跟着旋轉」。上述文藝句子，來自舊時的小學中文課本，作者朱自清。江浙人也有把日子叫做「日腳」。日子，是有腳的。

得劉慧卿邀，參加了前綫的惜別晚宴。眾所周知，劉慧卿角逐民主黨兩個副主席席位之一。她的黨內對手，有鄭家富與單仲偕。席間，我與一民主黨前高層跨桌閒談，因為未得其人同意，不好點名。他身邊坐的是鄭家富，對面的是單仲偕。杯筷起落間，談到三人爭兩席，聽此人說：　　「我跟阿富講明，我會投票給單仲偕，我跟記者也是這麼說。」　　「我與阿富是多年老友，他不會生氣。」　　「阿富另有許多老友呀。」話畢，他且向身旁的鄭家富來一點拍膊頭掃背脊。

一份坦蕩的兄弟情，有形的義氣。眾人哈哈，一張圓飯桌，一張張旋轉的臉。

繼續兜個圈，回到起點的，是劉慧卿當年在那個首日封上印的一句話：「只有一個民選的政府，才可體現高度自治，港人治港」。

○八年十二月，曾蔭權領導的香港政府，是否個民選政府？當然不是。於是，臉孔交替，招牌變遷，香港人爭取的大前提，仍只是一個：民主普選。

在香港，全面的民主普選，昨日應已經發生。

愈變愈壞

今日，香港人繼續求變。變，有好有壞，眼下大家得着的，卻是每下愈況的變壞。號稱集體領導的曾氏政府，像個集權小王國，卻不見得誰是英明的領導人，集體領導，也即是無人負責，無人駕駛，各款事端，或「卸」得就「卸」，諸如「包機」事件；或拖得就拖，包括殺掉香港電台，簡稱「殺台」一役。跌跌踫踫，烏厘單刀的，更有處理迷你債券苦主的劇情發展。今日打倒昨日的我，就是令人擔心，這個政府不日，甚至明日，又會打倒今日的我。

泰國發生動亂，大批香港遊客滯留曼谷，連（必須強調這「連」字）澳門政府都派出包機了，香港遲遲未有行動。說的是生死安危，官方當初給的理由，卻竟然包括不想與民爭利，不想影響航空公司生意。差點就未大聲疾呼，香港政府堅持奉行自由市場不干預政策！

如此亂七八糟的一個政府，自然惹來亂七八糟的政治喧嘩。尤其是建制派中的政治人，身份要幫政府，卻是作狀都要幫市民，於是，忽然就拉扯出「梁展文效應」一詞。

話說這個政府議而不決，決而不行，因為怕這個怕那個，原來也因為怕「梁展文效應」。但梁展文事故說的是疑似官商勾結，跟這包機拯救行動完全風馬牛，那個 quantum leap 邏輯，像由地球一躍至外太空。

政治「攞彩」

曾氏政府不成氣候，像頭病豬躺在地上，令所有親政府或不親政府的政治人，都躍躍欲撲，要分一啖肥肉。金融風暴下產生各款民怨，於是，尤其見建制派的政治人躍躍爭取曝光，以為民請命的姿態，提出亂七八糟的所謂救市方案。

首選讓人嘻哈絕倒、絕對有苦中作樂效應的建議，是民建聯的「大抽獎」呼籲。次選，是自由黨、卻又不代表自由黨的一個自由黨人的個人算盤：消費券面值一千元，由商戶、市民和政府以一、三、六的比例分賬……吓？那一千大元要這樣計數，得另花多少公帑搞行政？就是嘰喱咕嚕，言不及義。但不要緊，在政治手段中，先「攞彩」就是。

而最容易「攞彩」的，是罵這個政府無能，因為看起來也確是無能。舊時的董建華起碼仍有一批老「愛國志士」不時為他透過傳媒發砲，轟炸反政府者。今日的曾蔭權，可憐只得一些或吞吞吐吐、或自以為妙語如珠（諸如「條條 fing」）的官員為他解畫；更雪中「搶」炭的，是一大群原應該是親政府的要人，以批評甚至攻擊曾蔭權政府為榮。以示他們親近市民，以示建制派一樣會為市民出口烏氣。

這個局面，凸顯曾蔭權政府腹背受敵，四面楚歌。一個副作用，卻是個反射條件，或就有民主派的議員，見建制中人罵政府罵得兇，於是決定事必要比他們罵得更兇，以示我等更加親近市民。凡是敵人贊成的，我必反對。

說的，是有大角咀港灣豪庭偽公共空間一章。當中之「偽」，今得政府確認，以林鄭月娥為首的發展局，擬豁免這個屋苑開放十萬呎的平台花園。

醒目決定

在包機風雲、「綠的」抗議的一片紛擾中，見林鄭月娥果然就是傳聞中的政治醒目，做了個醒目的政治決定。

因為這事再拖下去，沒有誰得益，卻有許多人受害，隨時包括她自己。因為絕少街坊公眾有興趣得閒就上去探訪人家在四樓的平台，且對面街亦已有個公眾花園；因為一班小業主同時不斷投訴說，當初買樓受騙，看，登的是「十萬呎私人花園」。令人有迷你債券的聯想。

說的不是商業廣場，而是私人屋苑。事實是，任何真正公眾的空間，都應該在街邊，在路面，而非空中。港灣豪庭這後九七個案，實在特殊，應該不會成為先例。還望不會有政治人為反對而反對。

此事事成後，那原先港灣豪庭發展商承諾的公共空間，又去了哪？還請政府另行追討，再考林鄭月娥的政治智慧。

是難的，如此一個非民選的政府，船頭驚鬼船尾驚賊，茫茫然跟着北大人旋轉，確難實踐強政勵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