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變相公投」一筆，原本擔心沒有參選對手，自動當選；亦即零票當選，不必投票的公投，說不過去。卻忽然又見狀似驚蟄，人多得令人眼花繚亂。比較特別的，是有年輕人正式報名成為候選人，儘管遺憾出現了「花瓶」、「垃圾」等的標籤，但不要緊，沒有競爭，哪有進步。

自然亦浮起「騎呢」一類的形容詞。早年一次選舉，曾聽一個商人朋友言之鑿鑿地說：原擬派一美女出選，變相當其公司的代言人，透過傳媒不停提生意寶號「平過賣電視廣告」。但美女最後退縮，沒有成事。當事人的一項擔心，也許就是人怕出名豬怕肥。「騎呢」？制度如是，沒犯法吧？那就好。政治選舉，最緊要講公平對待。

這番公平，很難量度，因為不能抽象地訴諸於情，唯有用看得見的理—媒體的報道時間與篇幅—來計算，就傻兮兮地、近搞笑地帶出一串連綿的、哼唧而模糊的人名與賣相。但公平先行，不能就讓已紅的更紅，知名度低的永無出頭機會。讓弱勢社群有機會「上位」，本也就是比例代表制的精神。

制度比人重要

卻有許多大學生認為，這場選舉，如果有Ｘ姐Ｘ叔的參選，就變了娛樂，就成了鬧劇。這樣說，非常危險，容易淪為侮辱人權；正如參加政黨是基本政治權利，參選，也一樣。當然，誰誰跑出來是為利益、數、出名等等，說的都是政治考慮及手段，要另文評論。

有大學生反問，「確係搞笑」是他的真感覺，亦是真情況，為什麼說不得？答曰：世道世情，真的，最終固然假不了，但常常要以人倫出發，即使真心感覺實況如是，譬如說，可以用粗口招呼父母師長，你不會這樣做，也不應這樣做，頂多心裏嘀咕就是了。

亦像新聞求真，大車禍過後，一地血肉模糊，確是實況，但電視新聞不會播，報紙圖片都會避開，這不但是犯不犯法的問題，更是品味取捨問題，亦可說是童真與虛偽的分別。一個稚童會指一個醜男子說：「這個叔叔好醜樣。」成年人不會，成年人更懂得計較這個男子是否有殘疾，不可歧視，虛偽？亦是人倫禮貌、品味分寸，英文泛稱decency。這副精神，並非掛在嘴邊嚷嚷，而是在行為上讓人看得見。

這次變相公投，透過選舉進行，公投投的是議題，選舉投的通常是人。因為是補選，每個選區只得一個空位，不再是比例代表制，而是單議席單票制，更是將之套入公投這個機制：你投的一票，是同意爭普選這個議題，不一定要同意那個候選人。當然，反之亦然。

也即是說，世道世情，制度比人重要，舊時的老百姓，不懂得反封建制度，但求大賜明君，大家安樂茶飯，花好月圓，但要先有一套好制度，方值得細細琢磨人的質素。

倒董反曾無用

四九年民不聊生，官迫民反，胡裏胡塗出了充斥newspeak的毛澤東一套，號稱共產制度。而今日美國的選總統制度，未見盡善盡美，仍然有財團獻金的隱憂，但人家實踐民主多年，多有圓熟之處，這一屆，就選出了在網上十元二十塊籌的黑人總統。

重要的是制度，不是人。先講制度，才說人。最近一個調查說，七成的八十後年輕人反曾蔭權。特首這個人，固然有諸多乞人憎之處，諸如掛根「煲呔」扮街坊，跟外國記者說：「I am able to talk in the way people talk」。Talk the talk，果然，「香港仔」、「走精面」、「玩鋪勁」、「擦鞋威壓」，卻就是不能walk the walk。一次工傷意外，工人慘死，聞者心酸，只見曾特首拿著一張「貓紙」在鏡頭前眼神閃燦地讀稿，毫無常人常態，就是假得令人打顫。

講到底，曾蔭權終歸只代表這個制度，雖然說「性格控制命運」，他這個人令未得人民授權的政府形象雪上加霜，但追源溯本，不論新舊一代反的不淨是曾蔭權這個人，不是說另外來次欽點，換個「明君」特首就好。

大家追求普選，相信沒有民主，哪有民生。不管特首是Ｘ蔭權，在眼前的政治制度下，一樣會有漠視群情、夾硬要把高鐵路線如是這般走的拍板；一樣會有出於對地產商的敬畏，不理官商勾結嫌疑，強行決定舊樓只要有八成業主肯賣，就成了發展商的肥豬肉。

昨日倒董，今日反曾，真正反的，是這個制度。曾蔭權曾唱通街的口號，是I will get the job done，不很清楚是什麼job，遑論done。今日的曾蔭權或許會慘兮兮地說：I am just doing my job。但新世代都會得回應：Your job stinks。

終歸要改制

一個心虛的政府，只見凡事姿態曖昧、詐詐諦諦，包括在愚人節推出什麼港台公共廣播約章。卻原來，公共廣播的功能，不包括監察政府。監察政府這一筆，裏頭隻字不提。有提的，混水摸魚地，是把公民教育等同愛國教育。

政府要在港台頭上，加設個顧問委員會，悉數由特首欽點，垂簾聽政，指點江山，港台中人不睬它？嘿嘿，要報及解釋呢，就是要唬得你變鵪鶉。然後政府自稱在這方面嘛，得到許多民間的支持，因為官方調查發出的問題是，成立這「跨界別」顧問委員會，以「提升管治水平及問責性」，你同意嗎？這種「有餡」的提問，就像問人「母愛偉大嗎？」答案可想而知。不必出動鍾庭耀，常人常理都看得出當中的假。

或說，港台的編輯自主，由廣播處長帶頭，這廣播處長，不也是特首委任？這話一語中的，以前的張敏儀、朱培慶，都由港台內部擢升，都是這麼走過來的，做得好，是「人」的因素，但港台終歸要改制度，獨立於政府架構，不受官僚嘍囉干預，真正為民喉舌。這話，已說了二十多年。

就像在香港爭取民主。看泰國的「紅衫」軍，終釀流血；泰王這個舊時得國民膜拜的人，已壓不住泰國真假難分的民主制度。人，壓不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