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面對面見朱凱迪, 是「後皇后碼頭」的日子。事緣政府忽然決定要搬走尖沙咀碼頭的一大個巴士站,改起一個羅馬噴泉什麼的,再加一個商場,理由是吸引多些遊客。外人要來香港看一個自製的羅馬噴泉?而香港的商場,還不夠多嗎?於是辦了個旺角街頭論壇,主要講者,是朱凱迪。
壇上,曾悄聲問朱,就尖沙咀碼頭這一筆,不見你們組織一個抗議行動?她也悄聲答: 「唉,不夠時間呀!」真是,一個人的時間放在哪兒,是看得見的。保皇后碼頭那一幕的大肢體動作,不但是新聞,更已成歷史經典場景,而實實在在,那一個明明是講保尖碼舊觀的論壇,除了香港電台,沒有哪個新聞招牌有興趣深究,焦點跟進,仍是朱凱迪與皇后碼頭。
怕點起八十後火頭這三年後的今天,尖沙咀碼頭的巴士站仍然未拆,有說,政府不敢拆,就是怕政治敏感,怕點起另一場八十後的火頭。這個,高官們心裏是蹩得很的吧,一個強政勵治的政府,會怕一班年輕人?而在這段日子間,更大的神經觸動,是反高鐵、保菜園村。
法律,在政府一方;權力,也在政府一方。
原本呢,一個社會要發展,就要犧牲一小撮人的利益,他們說,這叫發展方向。於是,推土機來了,去了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到底捨不捨得「皇后碼頭」那四字匾牌,也許見仁見智;尖沙咀碼頭是否應該保留巴士站,尤其應該方便市民有最便宜的過海接駁,彷彿都還未算是切膚之痛的大眾議題。
菜園村的不同之處,是那是一班人的家。家的感覺。
事到如今,官府在菜園村收地,大眾的感覺,本也以為事件塵埃落定。流行的一句話,是高牆相對雞蛋,是歷史的必然下場。卻是,又一直隱隱聽聞來自現場的消息,說朱凱迪跟一群年輕人一直繼續留守菜園村,幫村民保衛家園到底。
然後知道,朱受襲受傷。
上網去看朱凱迪的Facebook 留言,有這麼一段: 「剛剛又去了醫院一次,因為頸突然間不能動。今早醫生和姑娘都不太理會我的傷勢,說能站得起來就代表沒事,很快就打發我走了。回到菜園村,頸痛得不能動,再去博愛醫院,另一個醫生說頸骨沒事,是頸部肌肉受了傷,我和村民及巡守隊商量後,決定不再去報警。因為一、1月6日第一次有村民被工人弄傷後,我們報警,但元朗重案組接著幾天便將原告變被告,不斷騷擾村民,反過來想證明村民犯法,自此之後,我們便不再相信香港警察;二、今早有幾十名警察目擊事發經過,襲擊我的保安主管一直站著,警察最終由得他施施然被其他保安護送離開。我們居然被迫到要以『不報警』來抗議香港警察,可恨!」
清拆「有理」衛村被抹黑
跟見新聞報道說,朱凱迪終歸報了警。這是既定遊戲規則,總要跟玩。眼前就不斷浮起這個相靜而態動的年輕人的影象,由之前的絕對內歛,到今日的日益開朗,以及他代表的一團真切的道德怒火,不為名、不為利,沒有為上鏡博影相爭選票……鼻端隱隱又聞到來自菜園村年邁農婦的白蘭花香,仍然可以清楚回想菜園村土產芭蕉葉那個質感。
也曾聽得批評說, 「這些年輕人,自己攞嚟!」但即使不再細說從頭,起高鐵是否一定要鏟走菜園村,這些年輕人手無寸鐵,以暴力招呼之——網上見朱凱迪給摔在地上的畫面,清晰玲瓏——就是不對,就是錯。
所以唐英年繼續振振有詞說整件事不但合法,而且合情合理,就不但錯,而且錯得離譜。這名疑似下屆特首候選人,挾現職政務司司長之便,亦得現任特首的撐腰吧,一度大放厥詞,傾情抹黑所謂八十後。這一筆,一星期下來,已見百花齊放的反駁,原不必再贅。高官一樣有言論自由?表達自由人人平等?別裝蒜了。
就像當年由政府「成功爭取」唱衰拿綜援一群(多數查實是老人),這一次亦極力唱衰年輕一族,香港的什麼民主黨派不爭氣,已大快「京」心,再好好製造輿論強力藐視「搞事的細路」,誠美事哉,有助香港推向完全和諧,即是「河蟹」。
先以一竹篙打一船人的姿態,泛論確認一大班人的不是,然後抽出三數個的官方的「法治精神」打擊之,殺一儆百。
近日腦袋揮之不去的一個鏡頭,是支聯會的李耀基站在法庭外,在一幅幅「悼念六四不是娛樂」標語簇擁間的構圖。
認識的另一個年輕人,洋名Seaman,芳齡十九,正在台大念書,跟眼下一樣在台北、要來港一趟悼念司徒華的王丹甚有交往,Seaman 這麼寫:
赤子之心權貴豈會明白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我不會妄自尊大,認為自己可以成就一切;但我想,我們一定可以擔起丹兄你這句『靠你們了』。我們站出來不為什麼,也許是緣份,甚或沉重一點說,這是歷史的要求……自由中國,不是單靠一兩個『英雄』振臂一呼而成;只有讓人人變成華叔,讓人人變成王丹,讓人人變成英雄,為這片土地獻身,中國才有希望……」讀,湧出一滴眼淚。赤子之心,玩政治的老油條聽得懂嗎?唐英年及曾蔭權,還有北京大爺們,聽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