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在2002 至2007 年間的碳排放量,升幅幾近一倍。在國際上的排名,有說仍僅次於美國,也有說,中國已成排碳量最高、最傷害地球的罪魁禍首。一眾共識,卻也就是,中美加起來的排碳量佔全球的四成。
亦即我大國崛起的「高碳」篇。比諸美國,本國的高速發展比較「忽然」,於是容易成為全球環保分子名單上的大黑豬。為了減碳,為了拯救地球,也為了挽回在地球村的聲譽,北京雄心勃勃要發展核電,原本無可厚非。喊「反核」,很容易,追求非核家園,幾乎是人之常情。
但掉過頭來,在世界排碳榜上最沾沾自喜的,該就是法國。法國人總用電的七成,來自核能,卻一不見法國人口出現大逃亡潮,二不覺有任何黑色旅遊警告,讓人擔心魂斷巴黎或亡命法屬里維亞的地中海風情間。
核電絕非再生能源全球碳污染,四成來自煤。中國燒煤燒得厲害,世界生組織說,中國的空氣污染,每年殺逾六十萬人。要先把經濟搞上去,固然有助紓緩貧窮,但隨附的「一小撮人先富起來」的現象,加上貪婪、貪污,有一段長時間的中國煤礦災難事故,幾每周一起,大家都記憶猶新。要發展新的能源,起核電廠原是出路之一。
遺憾的是,比諸法國,北京的問題不是技術問題,而是體制問題。一個一黨專政、集體獨裁的國家,層層權力之間容易出現的管理紕漏、利益輸送,以至政治co ver-ups,就是令人聽而生畏。
這就形成大國高碳崛起的一幕兩難。溫家寶要停核,立刻引起反彈。保「溫」?抗「溫」?
3 月初, 還剛讀到美國綠色學人JeffreySachs 一篇呼籲世人減少浪費、多用再生能源的評論。那並非一般的planet-saving rhetoric,而是確實的警告,氣候變化中的左旱災、右洪水,這邊酷熱、那邊大風雪, 「A calamity is inevitable unless we change」,大災難恐無可避免。
給警告得悚然而驚之際,就來了3 月11 日的日本大災難,先是地震,繼而海嘯,再出現核輻射的驚怖。地震與海嘯,基本上是天災吧,但核洩,就是人禍了。
為了減碳,改用核電,卻會惹出更大的災難。這真是人類文明的弔詭。
日本福島日復一日的觸目驚心,又掀起反核潮。有理由相信,上述美國學人所說的「再生」能源,不包括核電。美國能源部並不認可核裂變(nuclear fission )為renewable,大多數的科學家亦同意這個講法。
而說核電「乾淨」(即低碳)、可代替傳統的煤、石油、天然氣能源,亦會有許多人有(感情、出於恐懼?)保留。有更多人的態度,是「只要不在我的後院」。
應發展風力水力發電
但大亞灣核電廠,不就正正在香港的後園?
香港的反核潮捲土重來,並非忽然。上世紀八十年代中,話說反對大亞灣那股風起雲湧,有一百萬港人簽名,有人恐嚇移民,有人叫你跳海。大亞灣基本上是法國人起的,那一年,我是法新社的本地記者,有法國關係,受邀去參觀大亞灣。那一年,本記者是個懷胎近八月的孕婦,編輯問可擔心輻射?不擔心,我相信法國科技;反而有點「政治」上的不安,是萬一在內地早產,嬰兒會否面對國籍的麻煩。
這些年下來,除了去年中「漏報」一宗「小輻洩」點起火頭,隔籬鄰舍基本上相處還可以。歸根究柢,香港人面對大陸核能發展的憂慮,仍然回到政治:相信現代科技是一回事,那是硬件;但中式管理,是軟件,是另一回事了。
北京早在06 年宣布
會在十五年間多建三十二座核電廠的大計,其時,不見有誰起而反對,一或因為見大亞灣都幾好,二是因為「不在我的後園」,三是因為……,對了,會有新聞界最鍾意講的,不必談什麼公道,政客做什麼都不過為選舉,為選票;不見政客就「反核」凸個頭出來,是因為見舊時的李柱銘、司徒華等反大亞灣都沒有「數」。當然亦未有日本眼前近距離的驚嚇。
事實是,北京還不過在本年1月,宣布了一項核能突破,說中國科學家發明了一項新科技,可以把核能燃料的鈾循環再用,且據稱令大陸的鈾藏,由原計只用五十至七十年,加到三千年的壽命。這項reprocessing 科技,幾乎就像把核能定性為「再生」能源。科學家還剛在興致勃勃,溫家寶卻要叫停是項國家大計,那個反彈之大,可想而知。
話說回來,中國之大,還不如發展真正的再生能源,諸如水力?當然有,包括三峽工程。最近就有雲南省綏江縣「逾萬水電站移民」,因賠償過低而爆發警民衝突。要建最大規模、最有效的水電站,原是偏僻的西北高地,但因為那些水的下游,是印度、越南、緬甸等地,我大國為了睦鄰,自然不可輕舉妄動。
當然還有風力、太陽能、geothermal 來自地底的熱能,還有動物排泄加植物原料做燃料的bioenergy,慢慢來。
慢慢來,大陸看來有一段長日子戒不了煤,空氣污染繼續殺人,在崛起與高碳、天災與人禍之間繼續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