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住的舊房子前面有一條山溪，下一點雨，會聽得流水淙淙；如果下暴雨，就即使未有萬馬奔騰的氣勢，都會成了瀑布似的急流，夜裏的水聲可以非常吵耳。不久前，我曾招呼親戚留宿，一場豪雨過後，聽得投訴：「你屋前那條大坑渠吵得我睡不着。」好端端一條山溪，因為生出冒犯，就成了一條大坑渠。生活中，由白變黑，或名不副其實的例子何其多。

就像眼前的「五區總辭」，不過每區派出一人，「總」什麼呢？說二十三泛民議員總辭方才順理成章，但這一筆，又肯定「總」不起來。卻是，人世的話語往往約定俗成，人講我講，大家一起琅琅上口。真是，明明是「跌打」，為什麼都說「鐵打」？

可掀起一場政治海嘯

於是，人說總辭我說總辭，對這個一直很有點保留。今夏，也曾在此欄一說反對意見。那時候興起的畫面，是總辭生出補選，補選等於公投，公投等於二○一二年（有）普選。總括起來，總辭就等於二○一二年或者可能說不定有雙普選。真的？你騙誰？

如今已算是冬天，劇情有變，不再堅持「二○一二雙普選」這個口號，改說要求有普選路線圖。當連奧巴馬訪華都不過哼唧含混一場，避提人權，遑論譴責什麼的，香港的小城政治面向北京，亦都學習妥協。仍然可以想像，總辭一幕若不日真的盛大上演，該會掀起國際輿論，本地新聞就更樂不可支，希望可以捲起一場政治海嘯，排山倒海似地「嚇窒」北京及煲呔。

煲呔或會給吵得睡不着，或會來點灰頭土臉，卻是嚇不倒的。你怎麼嚇窒一個木偶？而中南海的權貴，就等着瞧香港選民的反應。

還我普選 語焉不詳

香港選民在補選中投票，就等於參加了公投。怎樣算贏、如何是輸？要定輸贏，最簡單的是看整體投票的大多數取向。個人對民意與共識的取向，從來簡單，就是傾向相信簡單的大多數，尤其在大是大非的議題上，縱使結果是四成九對五成一，縱使只是贏了個馬鼻，五成一贏了就是贏了。一個政黨也一樣。若果大多數人說「去馬」，就是「去馬」。最好沒有「異見分子」獨當一面似地站出來「說三道四、指手劃腳」，你一言我一語，眾說紛紜，一個政黨變成俱樂部，那還不如人人站在個肥皂箱上，把維園當成海德公園演說去。每個人都可以是個獨立的論政招牌，問題是，一個政黨如果連自己人也說服不了，又怎樣去說服外頭人呢？

外頭人，不也就是香港人，所有年滿十八歲有資格登記做選民的本地人。要擔心的，是會不會有許多人對辭職＋補選＋公投這款「三合一」事宜覺得厭惡，或不知道或不想知，那就真大事不妙：期待中的政治海嘯，原來只是一場政治煙花，霎時絢爛；甚或只是一幕濕水煙花，噗地一聲嗚咽，之後，就沒有了。

要真有公投的味道及成效，事必要有選民的熱烈參與。普選一詞，講了近十年，由爭取「○七○八雙普選」至今，幾乎已成了「悶悶地」的日常用語，大家都開始語焉不詳。曾有「還我普選」口號，乍聽失笑，閣下未曾有過的東西，又怎樣還你？

香港普選的焦點，是要廢除功能組別。希望人人都看得到三十個小圈子維護既得利益的可厭、可憎與不公平。跟大學生說，多加組別，聽起來看起來彷彿公平些，譬如說，加一個大專學生功能組別，你們會高興點？但沒得進大學或選擇不進大學的年輕人又怎麼算？又有說，由功能組別選出來的吳靄儀與張文光很好呀，但這只證明法律及教育兩界在香港仍是良心事業，你不會因為趙紫陽也很好呀，就肯定一黨專政；更不會因為有一個「很好」的獨裁者，就認可獨裁。

又有說，也許新增的功能組別，純粹以年齡劃分，諸如十八至三十七歲一席，三十八至五十七歲一席，如此類推。但，真的要計到一百零八歲？又一定會有枝節爭拗，諸如老人多、年輕人少；又或年輕人會投票的多，老的人少。這類年齡組別，講到底就像任何新增的功能組別，目的不外是把這個制度合理化，明明是一條大坑渠，掉過頭來，要美化之成為一條貌似天然的小山澗，從此萬世長安。

功能組別僅代表二萬五票

功能組別選舉中的公司票及財團票，是票魔中的惡魔。好幾年前，股壇「長毛」David Webb已提出報告，以航運交通界為例，就已見「多個地產商壟斷票源」，手頭的剪報列出的，店舖有新鴻基、新世界、長實、九倉、太古，人名包括鄭裕彤、李嘉誠、吳光正、榮智健……而港府全資擁有的機管局及部分持股的港鐵一樣有投票權。

政壇「長毛」梁國雄的盟友就公司票可能違憲去提出司法覆核。代表的大律師李志喜，亦以航運交通界為例，說不少公司的登記股東，並非香港永久居民，應無投票權。

當然，還有類似官商勾結一筆。他們敗訴，而文化出版與體育，繼續炒埋一碟。

周前，立法會的工務小組討論高鐵，不管惹起群情洶湧，得到功能組別議員的簇擁通過。網上的保育年輕群體速速把數一計，那些功能組別議員當選背後的合計票數，不過約二萬五千票，而直選議員有保皇一派的，或是缺席，或是轉軚，因為他們要在乎人民怎麼想，因為他們需要人民的選票。

但就政改一役，人民到底需要什麼呢？上周本欄引述洋學者戴高禮的民調，說贊同二○一二雙普選的人，繼續有六成四之多；但認為我們需要改革，所以泛民必須妥協的人數，一樣高達六成七。上述「必須」，上周登出來變了「不需」，謹此更正。

到底是妥協還是抗爭？香港人你想怎樣？不只是人講你信。黑社會大哥在法庭說沒有「有組織罪案」這回事，你不會信。香港人有資格有條件享受鳥語花香的政制，不要坑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