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個頗為奇異的投訴:話說有一幢唐樓,沒有電梯。緊貼唐樓毗鄰,有一座新點的自然有電梯的住宅大廈。而唐樓中,有業主聽聞,另有業主放租,向有可能的租客介紹道,「我們這裏沒電梯不要緊,遲點頂樓會與隔鄰大廈天台打通」,說的,是舊樓與新樓間會有一條「行人天橋」,可以入新樓坐電梯,橫過半空再進入舊樓。
迹近匪夷所思。但即使香港在許多方面都很「第三世界」,到底還是個法治社會。樓與樓之間要貫通,不可能沒規劃沒諮詢,涉事的私產業主會不知情。
投訴人可考慮報警,懷疑有人詐騙,但苦無實質證據。卻又是,這個城市牽涉樓宇、公共空間、市區重建等一類奇奇怪怪的故事,往往失驚無神,就見報了,就成了事實。且隨時會是「義無反顧」似的事實,權力一方話事,政府講晒。
可以想像一幅失驚無神的場景: 二○一二年,一朝醒來,蹓躂到尖沙咀碼頭,赫然發覺舊風景不再,碼頭對開的巴士的士站不見了,近五支旗杆那邊,有個五、六層高的商場;整個空間的中心,有個類似噴泉物體,四周也有疑似露天茶座設施,但見生意麻麻,因為仍然有接駁渡輪乘客的巴士站,即是坐在那裏,有「食塵」之嫌……,「法輪功」沒得再在那兒擺檔……。
這是政府「建議」中的尖沙咀碼頭對開的新貌大綱,得區議會大力推動,不日亦得立法會撥款上馬,大概就成事實了。這個項目,由旅遊事務處負責。
先封保育人士的嘴
但尖沙咀碼頭一幕,是好幾代香港人腦中的定格畫面,一邊是鐘樓,另一邊五支旗杆,對開中央,是我們的巴士的士。這幅風景,並不淨屬於尖沙咀人,也不淨是西九龍區規劃的事,而是全香港人的共同資產。怎地政府說要變身,就一定要變身的呢?
這樁尖沙咀碼頭旅遊發展大計,政府卻也聰明地,先封了保育人士的嘴─鐘樓居然不拆,碼頭也保持原貌,連五支旗杆也不去碰,就是搬走現有的巴士總站罷了。
或說,此舉擺明向鐵路公司「傾斜」,扼殺渡輪生意,減低市民搭船過海的意欲,及較便宜的交通選擇。但官方自然會答:鐵路運輸,mass transit,是所有現代大城市的走勢,幫忙減少路面廢氣,保育一派不是同時講究環保的嗎?
但計劃堆砌出來的畫面,就是人工,就是官方,就是假。回看赤柱市集海濱一帶今日如何摩登地假。
去年夏天,得悉這項尖沙咀碼頭旅遊大計劃的奇異之處,去向有關部門查詢,得回的政府示範藍圖,有倫敦的特拉法加廣場、威尼斯的聖馬可廣場等等。同時發出的官方碼頭幻燈片,迹近搞笑地,有一張包括來自法輪功、綁在碼頭路邊圓柱的直幡,上印「天滅中共」一類的字句。
疑問一:為什麼本土的公共設施規劃,總要與西洋的一套掛鈎?吓,崇洋、不愛國?高官其時說的,構思中,有個羅馬噴泉。香港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扮羅馬?又抑或,要抗衡當年失驚無神出現,如今盤踞跑馬地與天樂里那條大金龍,要淡化香港是「全球最大唐人街」的味道?
信者得救?
疑問二:尖沙咀碼頭對開一帶,眼下是真正的公共空間,將來有了商業收費設施,會否就變成偽公共空間,外判私人管理公司巡邏,有權趕走市民,諸如「衣冠不整,姿勢不雅」者?派傳單,不准。派「政治」傳單,不准乘二。而我這一代的最早「政治」經驗之一,是為初中生際,以學聯中學生組的身份在尖沙咀碼頭派「中文法定」傳單……。
日後,法輪功要在那兒掛橫額開壇,該可套用大富豪論普選名句:「發夢冇咁早。」官說,那兒會成為花車巡遊起點。大家在乎的城市精神、風貌、價值以至生態,卻只見政府說了就是。只要有建制派的區議員贊同,保皇派的立法會議員撥款,一統「唯威喂」簇擁着去。
去夏,辦了個街頭論壇,邀來「本土行動」的朱凱迪一起批評「開發」尖沙咀碼頭一筆,來訪記者,仍然集中於「天星」、「皇后」兩幕,因為是其時熱辣辣的新聞。今日,年前的新聞成為歷史,大家重拾對尖沙咀議題的關注,那個熱度,不見得很高,但仍比對西九文化項目的關注高一些。也不足為怪,西九那笪文化空地,由零開始;而尖沙咀碼頭一役,是要改變現狀,剔走固有的視覺、空間及交通習慣,那個受衝擊的壞感覺,大得多。
今日,高官向立法會推介尖沙咀碼頭項目,仍然戀戀不捨地拋出倫敦特拉法加廣場,但不再提羅馬噴泉,說有關設計來個公開比賽。一切細節,容後再談。一大效果,是令反對者批無可批,評無可評。就像尖沙咀海濱新摩天商廈計劃,就像西九文化項目─請支持商業發展、扶植文藝,毋忘拓展旅遊。
最近一篇西報報道西九文化,開頭大意一句,說立法會議員們have no choice but to trust the government,將會通過議案。信者得救?救命。
二○一二,真沒有普選?二○一二,義無反顧地,有花車巡遊新起點!明日「七.一」,又得上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