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本地議政，由粗口講到糾正高官的英文，已達「噏得出就噏」的娛樂層次。上周六讀本報，見葉劉淑儀忽然批評唐英年英文差，「好羞家」。卻是，她的批評迹近莫須有，不外又一場語言政治騷。

咬文嚼字

唐英年近月致函立法會，就議會出現粗暴言行表示遺憾。葉劉說，有關的英文信中有好幾處或錯了文法，或用詞不當。但本讀者一讀本報列出的葉劉四項「指正」，只見頭兩項瑣碎，後兩點多餘。如此咬文嚼字，只會更嚇窒學英文已在學得苦哈哈的香港學生：　　一、「…disrupted the proceedings of Legco by unseemly interrupting…」改成unseemly interruption of 確是比較好，但這只是技術上的小瑕疵。真要批評，還不如說 disrupt 後又有 interrupt，頗覺嚕囌。

二、「Difficult times like this…」葉劉說，應改為 like these。這又是一個 marginal 個案。若說「Mistakes like this」，只牽涉一個錯誤，單數，為什麼不？眾數之後可以是單數。

三、「…call for concerted efforts」，據葉劉老師更正，應是 THE concerted efforts。錯，根本不需要加「the」。

四、「…using grossly improper … behaviour」。葉劉說，英文人不會用 use 套諸 behaviour。真的？事實是，現代英語 use 的用法，以達百無禁忌，像「I could use some coffee」（我需要一點咖啡）。

我亦是個英文老師，上述刻畫，並非志在表達本人英文優勝什麼的，而是於我來說，唐英年這政務司司長的英文好得很，如果連他的水準也給失驚無神批評為「好羞家」，你叫香港的年輕人如何自處？講英文，怕給人取笑「搓 my breast」，已經夠怯；下筆，再要加添「羞家」的戰戰兢兢！

人世，確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或說，葉劉與唐均是建制中人，何事見自己人攻自己人？問題是，在香港的畸怪政治中，沒有真民主，但民意卻仍很是一回事。像影星成龍固然有個人言論自由，可以忽然擦鞋擦過龍，忽然噏得出就噏地說，「中國人是需要管的」，但民意反響卻是另一回事。成龍肯定要為接近權力的亢奮付出代價。

而從政，也就更要攞彩、抽水、博出位。葉劉與唐英年之間的焦點，該就是下屆的「自己人」特首選舉。

一堆舊文

自己人。眾所周知，一國兩制下的港人「高度」治港，充斥幾許北京的自己人。中共的地下黨組織，九七前是新華社，九七後改為中聯辦，這一類自己人且包括受邀公然加入政府部門、公共架構，拉攏分化，滲透掌握，最終目標，是把香港的民主派，亦即反對派塑造成一隻坐着的鴨子，只要一槍，就殺之個片甲不留。

而所謂受中央熱烈擁護的特區領導班子，終歸不過是隻跛腳鴨。一國兩制，一國先行，特首聽令於北京主子。回歸十多年，這個訊息已硬銷得七七八八，坐言起行，要行，特區政府就要照顧「自己人」，就不可能取消區議會的委任制，要留住青山，加添柴火。

香港眼前的一大政治危機，來自一篇在去年一月發表的中共核心評論。這，說什麼大危機來自一年多前的一堆舊文字，說笑吧？不，這篇東西要隔這麼久才為港人所知，確是可悲，但一點也不可笑。

作者是中聯辦研究部部長曹二寶，文刊中共中央黨校的《學習時報》。這份刊物「服務全黨」，是「國內外公開發行的全黨唯一專門講學習的報紙」。

曹氏寫道，回歸後，香港的管治隊伍，一「變」為二。其一自然是特區政府，另一支是「中央、內地從事香港工作的幹部隊伍」。

是什麼幹部呢？「包括負責香港事務或專做香港工作的中央主管部門和派出機構，負責其他全國性事務及相關政策的中央主管部門和與香港特區聯繫密切的內地有關省區市黨委、政府處理涉港事務的幹部。」　　什麼時候開始，連內地省市幹部，都有份管治香港？

曹氏的話，打正中聯辦旗號，亦即並非自說自話，行文腔調，亦不見研究學習，而是斬釘截鐵地臚列「事實」：香港的管治力量，「必然」就是這兩支隊伍。

必然？《基本法》可沒有這樣說。

訴諸權威

舊時，董建華政府就居港權爭議，成功營造一百六十七萬內地移民千帆並舉、大軍壓境似的想像畫面。今天，香港人的腦海，可以同時經營哪個省、哪個市的高幹得閒就南下到港的場面，或要不時恭聽他們的管治香港偉論。因為恐怕人數眾多，最好還是有一張名單。

曹氏在三千多字的文章中，多番訴諸權威，引述鄧小平道，「不相信香港特區不會發生『危害國家根本利益的事情』，或『損害香港根本利益的事情』，也不能設想『香港就沒有干擾，沒有破壞力量』。他說：『我看沒有這種自我安慰的根據。如果中央把什麼權力都放棄了，就可能會出現一些混亂……。」　　所以要管一管。所以成龍的一句「中國人是要管的」，但見與中央思想一脈相承。鄧小平還有給引述的一句，是「在考慮制定香港基本法時，我就講不能使中央政府無所作為。」　　問題是，九七至今，北京對香港豈止有所作為，簡直是大有作為，包括人大釋法。還看今朝，老大哥卻仍然覺得未夠，推出內地幹部隊伍，成為曹二寶筆下「作為一支管治力量合法、公開運作」。

關鍵在把由來已久的「西環治港」、「第二個權力中心」等意念合法化、公開化。誰說北京就一個兩制「食言」、「反口」、「違憲」，就重念鄧語錄來擋駕就是。

曹氏這篇文章，早在月初拜讀，其時但覺這是新聞界朋友的獨家材料，未敢動用。而政治語言的威力，不在講粗口或女王英文，而在於訊息：打到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