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自由黨，也許就是香港最莫名其妙的政黨，且是「先聲奪人」地莫名其妙。話說「五區請辭、變相公投」一役，涉事的民主派議員連職都未辭，自由黨人已摩拳擦掌、磨刀霍霍，那份雀躍，直迫先天下之樂而樂。

讀報道說，連疑似參選單張都印好了，且開始派街坊了，口號有「我理你、我你」。又向傳媒放風，大談區域補選策略：新西九西、新東港島，言下之意，九龍東呢，自然就是友儕保皇一派的地盤，不去沾邊了。

這樣的一副蓄勢待發，忽然，卻又先天下之憂而憂起來！哎呀，不好，「起義」一詞，有令選舉「變質」之虞，不玩了。

精彩的是，當連民建聯都還在期期艾艾、尷尷尬尬，不知是否該一錘定音說明到底落不落場參選，自由黨「先聲奪人」，向北京表態，自然同時有交心的效果。該黨果然黨紀嚴明，沒有誰因而忿然退黨，宣布自行獨立參選。雖然，眾所周知，涉事的好像是田氏兄弟，而那個黨，給視為田氏商舖。

「起義」的文字遊戲

眾所周知，當年二十三條的議會風雲中，有賴田北俊及其黨友透過手中的票「起義」，令那一幕有疾而終，如是大大得罪北京。事實是，早在二十三條之前，當年的曾蔭權已私下咬牙切齒—就其他社會議題—批評自由黨「反骨」。而煲呔曾的飾物人物，會向人朗聲宣布：「我最憎周梁淑怡！」於是，自由黨兩大頭臉代表，竟然會在上一次立會選舉保不住手頭議席，大概也不是那麼「竟然」。

或者就有「洗底」的需要，面聖學習咀嚼北來的一套文字遊戲，比民建聯更快、更勇地「站起來」，可能馬到功成，說不定洗掉之前的黑豬蓋印，贏回個小白兔獎分。

民建聯起碼比自由黨有理念，不會隨便翻來覆去。曾有民建聯的高層領袖人馬向為數近百的大學生說：這一場辭職補選，不管什麼公投不公投，民建聯一定派人參選。這……向年輕人說過的話，是要交代的吧？會不會同樣詐詐諦諦，回到「起義」一詞？

老老實實，起義兩字，確是用詞不當。我第一次看到，一樣覺得不對頭，因為霎時聯想的，是「揭竿」。也因為有動詞的感覺，當大學生來問，譯做英文是什麼？本老師不加思索建議：revolt。去翻查字典，revolt既可解純粹反抗，包括兒女反抗父母之命，亦可解作要反叛當權者。要說明，這一番「反」的特質，要另加形容詞：a political revolt，政治反抗；an armed revolt，武裝反叛。一大本牛津同義詞典列出的revolt代替語，由rise up（起來）、take to the streets（上街）至mutiny（叛變），範圍廣得很，尤其是rise up，真是，本國國歌開頭不也唱：「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用詞不當應一筆勾銷

於是，不明白為何西報不用一樣可作名詞的revolt，而堅持用大多數西人讀來都（更）嚇一跳的uprising。Rise up跟uprising的字面印象，分別老大。但說到底，出問題的，是兩個中文字，一個疏忽給北京抓小辮子，大做文章。論玩文字遊戲之功力，中共無人能及。可還記得舊時有「反革命」罪名，如今有「煽動顛覆」法例，總之話你係就係。

人情世故，不外常識。用詞不當，錯就要認，一筆勾銷，之謂危機管理。一個民主派死硬支持者說得好：你嘰哩咕嚕說文解字辯白，那跟民建聯、共產黨一直玩的文字遊戲有什麼分別？確係。藐人玩，就不要自己又玩。

重點是，用詞不當不等於抹殺變相公投的大圍精神、終極意義。

中共擅長以兜兜轉轉的文字，來解釋一國的法治，要維護香港法治，就不要落場玩類同的競技。因為更要擔心的，是本地法治淪落在「一國」的腔調以至聖旨中。

曾蔭權多番語無倫次，包括「文革等於極度民主」，然後嘻皮笑臉。今日，曾繼續語無倫次，卻已學會作個義正詞嚴狀，以文字玩法治。

上周本市民最大的不安，不是公投廣告的什麼字眼，而是本報一反財經頭條的慣例，周二頭版大字標題：「曾蔭權嚴斥高鐵示威者，違背法治精神」。

技術上來說，亂過馬路、隨地吐痰，一樣違背法治精神。反高鐵示威者衝擊立法會，基本上和平平和，沒有流血，不見得有毀壞公物，亦未見拉人（當然，不日若有秋後算賬另計）。人潮中當然會有純粹起哄貪好玩之輩，但這是人世必然現象，不可能要求先做精神審查，方准人示威是不是？人民自發的示威，不是上演舞台劇，不講章回，總有瑕疵，但有瑕疵仍然無損純潔的和平反抗、苦行起義的大圍精神。

來自曾蔭權的官方訊息，是年輕人若順從他的一套法治精神，下次有類同場合，記得要乖乖留在家中，不應反抗，不准「起來」。

文字法治造就曖昧

與此同時，「愛國」嘍囉不住嘰嘰呱呱數說公投一如何「違憲違法」，這些人完全漠視一國兩制下，香港從來包含的文明法治精神。與此同時，特區政府早前強行將六．四異見分子周勇軍遣回內地，他果然就給宣布判監九年。

法治？文字的曖昧，往往造就法治的弔詭。合作、和諧、穩定，都是好聽的、正面的詞語，於是北京派人南下，努力硬銷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合作」論，完全不理現代文明的三權分立、三權互相制衡理念。最高法官李國能宣布提早退休。

上學期，本老師作個先聲奪人狀，向同學把「合作」論跟「提早退休」勾搭起來，同時說明並無證據，只是常人常理作出的常識猜測。最近，終於見李國能強調三權分立的話。

一些話，一些精神。自由黨人因為兩個字，似怕要上飛鵝山打游擊，不如就向之安撫，兩字去掉啦，還看田氏兄弟會不會又投懷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