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自稱、自覺是個傳媒人。所以,當有人拿着個議題前來說項,忽然提醒「我們那區有三、五萬選票」,心頭就湧起一陣厭惡。那個訊號,自是「政治人呢,為求選票,會得削尖腦袋討好選民」。但如果就等於不計原則、不理公道,總之學識厚黑,那還不如放棄選舉,忘記選票,做回一個快樂人。
就像商業社會中白花花的銀子,選票,也就是政治世界中的鈔票,一張一張,有數得計。也曾在選舉中,親睹為搶選票、不擇手段的手段,以及嘴臉。但論說義氣什麼的,總是抽象,搶選票大概就像搶錢,應該算是資本現實的「常態」,見怪不怪。
最壞打算
想起選票這回事,是見本地新聞近日湧起「五區總辭」四字,說着說着,忽然就有點熱烈起來,彷彿不日成事,那個走勢就似一場 media hype。
所謂總辭,並非是泛民立法會議員集體辭職,而是每個直選地區─港島、九龍東及西、新界東及西─會有一個泛民直選議員辭職,然後去參加補選,以爭取二○一二雙普選為題,重入議會,把全港九新界的一人一票選票視為一場公投。香港人就普選一筆明志。
這個意念,年初首先與「長毛」梁國雄偶遇閒談所得。長毛嚴肅認真,會一己身體力行。回看香港政治局面,爭普選,九七至今,喧鬧過後回復哼唧,周而復始,橫豎一池死水,不如去興風作波。可以想像,總辭一幕若真的不日盛大公演,國際傳媒如CNN、BBC等都該會蜂擁而至,幫忙造就國際輿論,本地新聞就更興興頭頭,或就成為一場政治海嘯,嚇窒北京及「當奴曾」。
這是估計中最好的後果,卻容易淪為一廂情願。政治現實,總要做一些即使不是最壞、總之是壞的考慮與打算。
民意取向如何、選民怎麼說?這一年的六四周年一大句口號,是「曾蔭權不代表我」,民主派直選議員的選民會說,我選了你,你代表我,你辭職,你有問過我?「玩嘢」?這是個人最着意的「前因」問題,如果不能說服市民,即使無驚無險辭職後又贏回五席,輸了民意,那就真的過猶不及,得不償失。
現實世情,不問動機,只討後果,看早年董建華事事動機不壞以至良好,但後果卻不堪入目、不堪一擊。眼下一章是,「總辭」等於補選,補選等於公投,公投等於二○一二(有)普選畫上等號。有誰敢作出這個承諾?就是難。
當然,去爭取,不一定有,不去爭取,就一定沒有。但爭取,事必要有不單充沛且見強大的人民力量支撑,政治人不能自覺有原則、講公道,人民都看不見原則,也不覺談得上公道,「雖千萬人吾往矣」,縱是個人勇氣可嘉,總是寂寞。
說服市民
此事的大前提已可說破嘴皮。已有一向傾向民主的學者質疑,若最終不外是一場姿勢、一個警號,值得嗎?香港人的普選訴求,本來就大聲清楚。這一年的七.一前也曾問程翔,北京怎地在香港大遊行敏感期間宣布抓劉曉波的「煽動」罪名,不怕刺激香港人嗎?程翔答:當連美國的希拉莉訪華都避談人權,中共就不再在乎……。
期望中的政治海嘯,就恐怕不外一場政治煙花,燦爛歸於平淡,更要擔心的是,人民不願意陪你寂寞,生出煙花「燒銀紙」的怨懟。
一場補選,每個候選人大概得花一、二百萬元之數,一個政黨即使財政緊絀,若然決定去馬,自當籌措。每一場補選要花的公帑卻隨時是千萬元之數,五區五千萬元。或說政府庫房本就「水浸」,數千萬元區區矣。
真的?還請先說服基層市民。智障學生要求滿十八歲繼續有書讀,牽涉的也是數千萬元。該就有人五時三刻跳出來計數,這幾多千萬元可以加「生果金」多少、免公屋租金多久,或「索性不如派咗佢」。政治講事實,更講觀感。觀感差,支持度就見危殆,就像「概念股」上市的風險。
而一句來自英文的老生常談是,「魔鬼在細節中」。一項驚嚇是,泛民五人辭職,搞補選需時,立法會內少了五張民主票,曾蔭權政府會否趁機速速通過相信是垃圾的政改方案?真的「玩鋪勁」?
我會自稱是個比較 trusting 的人,相信一個政府即使並非民選,總有起碼的良知,香港號稱「亞洲國際都會」,諒北京及曾蔭權都不敢,否則惹起罷課罷市暴動什麼的,違反「和諧」的最高指示呀,不可變相「煽動」人民。雖然一個「信」字終也純情,政治永不說永不。
貴乎選擇
尚有其他細節,諸如建制派不睬你,根本不派人參選,閣下可自行搞「小圈子選舉」;又或派出扮獨立的候選人,高呼「我也支持二○一二雙普選!但更重要搞好民生!」總之,模糊化你、neutralise 你,「河蟹」你,甚或搞的選舉工程抗議「玩嘢文化」、XX文化,針對家長教師,同時呼籲「中產知書識禮、專業人貴自重」之類;總括形勢,令人擔憂會不會一個不好輸掉一、兩席。
一心一意把香港政治兩分為民主與建制之餘,毋忘有選民投票只看人,未必看陣營,確有人認為陳方安生與葉劉淑儀都是前高官,一樣是女強人,沒有陳太就選葉太,相反亦然。民主自由,貴乎「有得揀」,有選擇就有自由。民主精神,講究和而不同,agree to disagree,不會唯我獨尊,不然跟共產黨的一言堂沒有分別。
曾蔭權將提出的政改方案,該算是「重要法案」?遭否決後,「行政長官可解散立法會」,但之前,「須徵詢行政會議的意見」,《基本法》第五十條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