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對歐洲政治的一大印象，自然是人家成立得了歐盟，儘管當中也有多款爭執，但整體的桃園結義、同氣連枝精神仍在。亞洲會不會出現亞盟？嘿嘿。淨是搞東亞的中、日、韓政治已可搞得地老天荒。尤其是敝國人最懂權宜之計，動不動拋出孫子兵法什麼的，一忽兒又要談階級鬥爭，下一回又要提出孔孟之道。

近月留意的歐盟新聞，不外前英首相貝理雅對歐盟常任主席一職垂涎三尺。古今中外，任何一度掌權的人忽然在壯年下台，那份不甘寂寞要找回一點光芒的意欲，幾無例外。曾幾何時，貝理雅到美國去跟前總統布殊同台演出，以他那款英式的倜儻油滑，相對於布殊的牛仔結巴兼拘謹，曾給美國新聞界大讚這名英國客人的風采與魅力。

歐洲政治也講面子

卻是，魅力套上國事，貝理雅到底不過給看成一根油條，甚至不是老油條，只是根小油條。他啣着美國的尾巴去攻打伊拉克，成了不折不扣的「美國副總統」。他曾恐嚇英國國民，說伊拉克有子虛烏有的大殺傷力武器，下令Sex up一份軍事情報，加鹽加醋，說巴格達可以在四十五分鐘內消滅一整個英國。這一筆，ＢＢＣ電台報了出來，洩密的武器專家後來離奇死亡，「相信是自殺」。這些前科，英國人不會忘記。而在歐盟，跟英、美常帶對着幹姿態的法國與德國人，更不會忘記。

終於，歐盟推選出來的新領導人，是比利時首相范龍佩（Herman Van Rompuy）。這個選擇，由外人看來，就是經典地推出一個「殺傷力最小」的紙板人，其他的話事人虎視眈眈，在後面指點江山。

讓人聯想當年的董建華如何當上香港特首。

在上周的英國《金融時報》周末版，看到一篇題為「Europe is risking irrelevance as the world moves on」的評論，即用來作國際新聞課堂習作。英國的報紙，英國人的腔調，仍然有替貝理雅不值。內文說，貝理雅原可是個有魄力的、政策設定的行政總裁（a forceful, policy-setting chief executive），但歐盟二十七個成員國，卻寧揀一個低調的、但求尋得共識的主席（a low-profile, consensus-building chairman）。

說來說去，主旨是這名新阿頭面目模糊，不為世人所識，毫無高層次的國際外交經驗。一句刺激金句，是他「不可能與奧巴馬及胡錦濤平起平坐」。

一個錢幣總有兩面，上周二，就在本報讀到關愚謙的大作，論調恰恰相反。關先生認為，歐盟新任領導一幕，「驚天地、泣鬼神」，證明「世界上一頭巨獅終於誕生」，歐盟以後會形成堅強的實體。但本讀者一大疑惑，是內文說歐盟另外派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英國女子，毫無外交經驗，如今成了歐盟對外事務發言人，「已經對英國給足了面子」。呀，面子，我等回到中式思維，歐洲政治，一樣有Payback。

向網上紅衛兵說不

歐洲政治，在地球的另一邊，跟我們未算有切膚之痛，不會惹起大陸或本地「憤青」抗議。不然，可以想像，罵英國人的評論，可以是「危言聳聽、眼紅我大中國崛起」，然後粗言穢語罵至人家祖宗十八代。罵自己人的評論，也一樣，「數典忘宗，怎地長他人志氣」……內地網民因為來自另一套文化、背景以至教育，往往先擁抱一套民族主義，屬於另一個故事。但香港年輕網民罵的手段，卻真有「維園阿伯化」的走勢。在虛擬世界有沒有好的評論？有。最近就讀到一個女學生支持「五區總辭」的網上文章。不一定要同意裏頭的觀點，但字裏行間的熱血、投入及意志，令人聳然動容。

民主等於多元，民主容納異見，民主標誌選擇自由、表達自由。年輕時，第一次讀到「民主潮流、浩浩蕩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醍醐灌頂之餘，血氣上湧。今日，人人把民主一詞掛在口邊，卻忘了民主精神，心心念念的，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當然，一些人世的大事大非，諸如「六．四」屠城，確是就像日夜對比，黑白分明。但，在同一套爭取民主、還我普選權的理念下，為什麼由何俊仁、劉慧卿代表的民主黨，因為對「五區總辭」的功效有保留，忽然就成了「政棍」、還有不下數十個人身侮辱的標籤？不准有異見？那怪不得劉曉波等異見分子在內地身繫囹圄。跟中共的分別，是中共有權，可以抓人坐牢，網民無權，但或可以生精神綑綁之效。要向網上紅衞兵說不。

五區總辭「可以傾」

「五區總辭」孰是孰非，爭至今日，到頭來仍然是一句：「可以傾」。贊成的人說，爭民主，撑傘、絕食、跳海都搞作過了，事必要有新意思，五人辭職，後再補選，變相公投……。反對的人說，一切都不過形式，尤其當連奧巴馬訪華，都不過hea一下，我國大國崛起，美國不過是個大債主，歐盟都話risking irrelevance，在北京眼中，小小香港何足道哉……。

五區總辭一舉的正反觀點，至今已鋪陳得明明白白，反對的人自然有權繼續反對，已同意的人，尤其已宣布出師有名的人，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吧，就不要反口覆舌。不要像北京忽然派人南下，推廣「功能組別原來亦係一款普選」一說。此番反口覆舌，肯定基於「形勢有變、還講方便」，亦即權宜之計。在香港搞民主，不要令人聯想到中共，以至不存在的「亞盟」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