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社區教孩子英文,主辦單位叫之做「繽 fun 班」,賣點英語 fun fun fun。這種中英夾雜,或有學者不以為然,卻真是香港特色。本土文化,渾然天成,並非花多少億公帑可以打造得來。
而那個 fun 字,譯做「樂趣」,會忽然覺得生硬,太過煞有介事,沒有了原文純粹好好玩的意思。學別的一套語文,不但有助開拓思維,連對生活的感覺,也可加多深淺重重的層次。
講明好玩,跟孩子玩。有時候見他們開懷大笑,laughing with kiddy abandon,就想,將來幾時他們學會 abandon 這個字可以這樣用,該就是學好英語了。這,相信或是大學以後的事了。
叫小學生念 She sells seashells on the seashore at the Seychelles,目的自然是熟習「殊殊絲絲」的發音。有孩子就忙不迭地舉手,說「我識得 shell,街角有個油站,招牌就是個貝殼。」登時聽得本老師眉花眼笑。一直在教的目標,也就是這個:語文是生活,香港號稱中英並重,是個國際城市,學英文,可以透過日常生活自己留心。老師就是教不了這麼多。
多的是用心在教的老師。一直參加教協的一個鼓勵小學生讀書計劃,遇上好些愛心爆棚的老師,卻聽他們說,即使是小班教學,因為上課節數不變,仍然是負擔得吃不消。
教協的張文光也在立法會批評,曾蔭權推動國民教育,報喜不報憂。但原本呢,既然擺明叫國民教育,隱然也就有以「愛國為先」的味道,常人常理,舉世皆然。讀本報報道,引述官員答問,卻有自衞式的澄清:「推廣國民教育不存在歌功頌德的情況,政府不是灌輸,而是着重獨立思維。」
選擇性通識教育
皆因一國兩制,史無前例。特區人民把民主人權掛在嘴邊,那邊祖國實行一黨專政。要扮作當中毫無矛盾,就是難。
更糟的,是國民教育與通識課程掛鈎。不聽張文光說不知,明年在高中教的通識大綱,集中在建國六十年後一半的光榮,偏重太空人、改革開放、三峽工程和奧運,而不提前三十年的黑暗,如大躍進及文革。這個,大概可叫選擇性教育,幫忙造就可以容忍官方任何「選擇性XX」的下一代。
話說有政治人到大學演講,維護警方在「淫照」一幕的舉措,並謂選擇性檢控一直存在。舉的例子,包括警察截查得有路人忘了帶身份證,也不會逢人就又拉又鎖。
情況就像不顧紅人燈過馬路,肯定違法,但執法人員就是抓不了這麼多。說的是現實的情與理,但將之比諸「淫照」事件,就有搞笑傾向,就像說所有阿媽都是女人,所以所有女人都係阿媽。兩者平排,不必考慮事件本質,秤一秤,都一樣啫,橙與蘋果不能比較?都一樣是水果嘛。
英文有如火星文
大學生給唬得貼服,一時無人反駁。下一代的提問及辯論技巧,以至政治通識,但見普通馬虎。每一年開課,在大學堂問政治及新聞系的學生,有多少個已知文明社會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新聞界是第四權?舉手的,十中無一。而第四權英文叫Fourth Estate,如此用上 estate 一字,亦令許多大學生覺得陌生,英文似火星文。於是,談煽情新聞,用上「sensation hunter」、「macabre pleasure」等詞彙,恐怕就會「趕客」。
回歸十年,本土教育,模式仍似填鴨。一樣是香港學校,本土和國際學校的學生,氣質就是不很一樣。國際學校的孩子,多一重來自自信的自在。最近聽本土校長及老師細數一張考試目錄,聽得春去秋來,花開花落。談的,只是小學,未計中學。
老師教得苦哈哈,娃兒學得苦哈哈。學英文,就是學得不夠,上了中學就是苦哈哈乘二,上了大學就隨時苦哈哈得鋪天蓋地。至有今日的大學生會把law enforcement聽成「law and force men」;有記者曾把某從政者類似「I hate to say it ,but Cantonese is no longer the pre-dominant language in Hong Kong」一句,譯成她說「我憎恨講廣東話」。
英文不淨是英國語言,已是世界語言,全人類的文化溝通媒介,要讀諾貝爾文學獎的中、日、西班牙文作品,除非已識上述文字,不然世人都依靠英譯本。英文同時是全球財經語言,pocket language,說得俗一點,就是生財工具。香港學生的聽與講能力都不足,英國駐港領事最近臨別秋波拋下一句,香港英語水準下降。大家聽了,黯然一陣,然後聳聳肩:沒辦法,教育事宜,百年樹人,並非一朝一夕搞革命……。
於是,若吾家有兒快升中,本家長大概會不顧一切希望他升上英中。我會想,「乜都假,孩子先學好英文」。若有誰一口咬定此乃家長的虛榮,會是對我的母愛以至媽媽的智慧一份重大的侮辱。
現實離不開政治
是最近一個中大學者的研究說的,中中學生升讀大學,比英中的難;「中中學生以高考英語運用科的成績,比英中學生尤其遜色。」政府開始放風,說或容許學校自選教學語言,即是放棄母語教學政策。有前幫政府搞母語教學的政治人,五時三刻跳出來說,這是個政治決定。
但現實生活中,除了忘記帶身份證,不顧紅燈過馬路之類,有哪樁事是不涉政治的呢。前任特首董建華的倒台,固然可歸咎他運氣差,金融風暴是天災,二十三條的反彈是人禍,而沙士一役更是天災與人禍打孖上。但個人覺得,董氏的政治生涯,一開始已出現個隱隱的句號。九七年,董氏甫上任,第一砲行政主導—如今叫強政勵治—的施政,就是以「強力指引」推行母語教學,一時見校長、老師、父母、天地同聲一哭,天怒人怨。這樣壞的一個開始,就已是失敗的一半。
Old sins have long shadows,唯有撥亂反正,再作政治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