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算案中多項所謂救市措施,老早放風,包括政府資助大學畢業生找工作。於是亦老早一問身邊的大學生,此事可好?反應是,大部分同學一時未能作出取捨,但在表態的年輕人當中,反對的,遠比贊成的多。
反對的理由,透過新聞評論,先跟學生一提,諸如「為何優待大學生」、「扭曲勞動市場」,等等,這彷彿是大圍的講法,有沒有不同的意見呢?
不同的意見,終歸也是老生常談,就是怕畢業等於失業,日出日落,百無聊賴;政府若幫得上忙,感謝就是。
這一筆,大概不會有大學生組織站出來,一刀切發表聲明贊成抑或反對,因為沒有共識。若是贊成,隨時給罵成「無恥」—這兩個字,已成為香港政治「潮」語,何人何事,有理無理,罵了先算—若是反對,又怕招來「涼薄」非議,會有應屆畢業的同學說:「政府出那麼一點力幫我搵工,你為什麼代我說『不』?」 作為納稅人,個人的一點感覺,是我們已花了這許多公帑在每個大學生身上,這個社會對大學生自然是有期望的。看一般社會新聞,諸如高買事件,若涉事的是大學生,會自然而然得到傳媒較高調處理。因為有期望,也就有失望。栽培了一個大學畢業生,卻見就業市場乾塘,是項投資未能止蝕,也許不如「加碼」,再幫一幫。
說的,是情。但抬出公道作秤,就仍於理不合。政府要幫,何不也幫副學士、中學畢業生?一個政府不可能討好所有人,但起碼要為大多數服務。
數目不合理
政府應否資助大學生就業,是個理念上的爭議,但這一次,講到底,最大為人詬病的一點,說的仍是錢。政府出二千塊,僱主也(起碼)出二千元,這總數四千元,就變相成了大學生的最低工資。
由理念上的爭議,變成數目上的根本不合理。去年暑假,多的是還未畢業的大學生做暑期工,都有月薪五千元。當然,那是金融風暴之前,如今是風暴期間。但也正因為風未息暴未央,是非常時期,就該有非常手段。政府的姿態卻是略略作個狀,送上雪中炭,效果卻是雪上霜,等於向僱主宣布—香港的大學畢業生月薪市值四千大元。
有外傭的月薪,當中包括糧食津貼及額外替僱主洗車的服務費,達四千五百元。有大學生說,政府提出的金額,簡直是侮辱;但也有大學生說,好過沒有。
也就像香港人爭取普選,二○一二沒有了,二○一七「可以」有。這種承諾是否「好過沒有」?有關資助大學生就業一環,在整個預算案中,只是一小筆。整個預算案像一大筆流水賬,這裏一點點,那裏一些些。全球衰退,所有政府大手筆增加即時公共開支,北京政府亦已帶頭,曾蔭權政府卻反其道而行,緊握荷包,完全展覽一副 Scrooge mentality,有錢在手,攬着不花就是不花。
會花的,是一直受到吹捧的大型基建,請的卻恐怕是外勞。而這類項目,尤其是跨邊界的,眾所周知,「政治正確」成份先行,對香港的經濟效益仍然存疑。
防患未「燃」
手頭一個數據,是政府的財政儲備有差不多三千五百億元。上周在一個大學堂的預算案論壇上,就此向官方代表垂詢。對方氣定神閒地答:啊不止這個數目呢……然後重申,政府不亂花錢,積榖防飢。
壇上,也有講者之一、商人施永青提出個別致的比喻:政府要帶人民走過沙漠,不可能同時慶祝「潑水節」。卻總也會有人反駁:走過沙漠?已渴得不能開步了。是要解救燃眉之急抑或強調防患未「燃」的分別。
劫富濟貧?政府固然不會加利得稅,而得退稅的人,有近三成會收到的「回水」款額不超過五百元。政府向之大幅開刀的,不是紅酒稅遊艇稅,是煙草稅。
吸煙有害,以健康理由把香煙加價,像提母愛友愛,似乎是不容置疑的,但這到底仍是文明社會一個成人的合法選擇。若純以健康為由,高脂快餐應該一樣抽稅,使用私家車者,更應為增加路面廢氣影響公眾健康,付出更多。
香煙加到一百元一包又如何?大概會對少年人起錢銀上的阻嚇作用。對成年人來說,「吸煙咁貴,戒咗佢啦」是最好的勸喻,但戒不了或不願戒的有錢人,幾貴都買,草根階層就慘了。
早年已聽李卓人說,吸煙,是許多工人階級日常生活的唯一娛樂。加煙草稅,就很難讓人不有劫貧濟富的聯想。
未汲取教訓
因為金融風暴,大半年來,大家都在過苦日子,原也對這一年的財政預算案有期望。因為期望,就生失望。有說,這次全球災難,始作俑者是美國,罪魁禍首是華爾街,香港小小一個城市政府,做不了什麼。
誠然,歷史只會重複。因為金融風暴,重掀一本二十年前出版、叫 Liar’s Poker的書,作者以交易員過來人的內幕眼光,描述八十年代華爾街的貪婪(the excesses of Wall Street)。開場不久一幕,作者是個大學畢業生,到雷曼兄弟(!)見工,面試對答的造作、虛偽,令人拍案叫絕;明明是講錢,但不准講出口,詐諦避過。
看,連美國都沒汲取歷史教訓,遑論香港。事實是,也很難對一個未經普選授權的政府,有歷史期望。這個政府只會執行(administer),根本做不了施政(govern),市民火燒眉毛,高官只繼續吟沉防患未「燃」。或未至於雪上加霜,但似雪中送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