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文章

起錨一役，見曾蔭權玩盡香港傳媒。最矚目的自然是電視上的起錨廣告，花納稅人的錢推銷自己的一套，說這是政策，不是政治。

喂，叫人不自殺、不吸毒，不醉駕，常情常理，之謂公眾政策，但慷公帑之慨，不惜成本去自製票房，賣的是要討好北京、而非取悅港人的政改方案—那時候，甚至未包括民主黨的什麼「優化」方案—曾氏班子成員的床頭，近日可能都放了George Orwell的《一九八四》，學習玩弄文字、扭曲理念，搞有香港特色的newspeak。

敵我難分的詭異

看一街的起錨旗幟，看七．一遊行敵我難分的詭異，這個城市的氣氛，果然就開始Orwellian。香港二○一○？不，是香港《一九八四》。

曾蔭權是經典的「香港仔」，最識走精面，他喜歡用英文自稱是個土產街坊，會講市民所講，I am able to talk in the way people talk。卻是，打根煲呔木獨地站，只見其人張口結舌，一身虛怯。要彌補這方面的損失，就要學肥彭落區，街景，要做到「談笑風生」的效果，首要是自編自導自演，刪掉對手，自當drama king。

這個夏天，鑲嵌在腦子的一幅新聞劇照，因為實在肉麻當有趣，非常難忘。那是北京中新社的圖片，特寫煲呔半身，作落力落區之狀，見主角身穿起錨Ｔ恤、手握起錨單張（Ｔ恤單張，又都是花納稅人的錢吧）。最要命的，是他肩膊斜掛了一個小小的大聲公，另一手抓緊米高峰，涎臉、縮上唇在嗌咪。要製造的訊息，自然是「看，一市之長這副親力親為，身水身汗，大呼小叫，與民同樂……」確是街坊得繫，卻只覺滑稽，淪為上海人口中的「小花臉」。

要學彭定康，卻只學得人家十分之一桶水不到。對許多英國人來說，肥彭原該有機會出任英國首相；至於曾蔭權的級數……。當然，毋忘曾亦是大英帝國的當奴爵士。而真正上得盤的政治人，自有風采，自有風範，不管如何親和，要保留dignity。是dignity。可能想像，肥彭會揹一個小喇叭在灣仔嘰嘰呱呱地喝涼茶？

曾蔭權玩傳媒又一「絕」的，是公帑明明養政府新聞處，起錨的政府新聞，卻不由新聞處發，會改由特首的facebook發，他網上的個人圖片、文字、以及經過精心剪輯的錄影片段，給傳媒報得個不亦樂乎。記者不必採訪，看圖作文就好。真是，省了報館及電視新聞部不知幾許功夫，也沒侵犯新聞自由呀，你要揶揄，可繼續單打。

報章的確仍算有編輯權，那段日子的報紙標題，就曾有「煲呔製造假民意」。但最前線的採訪權呢？沒有了記者的耳聞目睹，現在提問。這副邏輯，也有點像政改中的區議會方案：香港選民一人兩票，彷彿擴大了投票權，但參選權呢？仍然是功能組別的小圈子模式。

回說起錨一幕，煲呔果然兌現承諾，「玩鋪勁」，玩的對象，除了上面的老闆，主要是傳媒，「我自行設計新聞，你不可能不報」。

新聞可以設計嗎？視乎設計的定義，一般可以。第一年做記者，已受編輯委派跟一個資深同業，一起扮做應徵者，試圖「踢爆」一個賣淫集團，這些年下來，聽過幾許記者勇闖機場保安，揭露所謂反恐措施不值一晒。較近期的，自是英國皇室媳婦給報館設局，拍下以名氣脈絡換賄款的片段。

在文明社會，媒體都是私營，如果不buy 那一套手段，就真的不要去買。受眾仍算有選擇自由。新聞界最大的旗號，叫「公眾利益」。

美總統奧巴馬有沒有設計新聞！應該都有。但任何政府官方，已有權力在手，不敢隨便玩，更不敢拋出公眾利益的說詞。洋人的政治藝術，以及生活藝術，包含一套適可而止，少有我們的傾情嚎叫、誓要把人事物搞至腸穿肚爛的「悲壯」。領袖獻世，最緊要形象decent，不搞小花臉的傖俗vulgar。曾蔭權固然學不了奧巴馬、彭定康，但起碼要向胡錦濤借鏡。

是曾特咱首身邊的嘍囉，教他「活潑」起來吧。Sir，上網去！If you can’t beat them, join them. 於是，特首有話說，不是開記者會，而是上網吐心聲、露真情。在數碼世界，水鬼城隍，人人平等？不，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隨時是六點半新聞頭條。

七一揮舞英殖舊旗

話說這年的七．一遊行，有一些人揮舞香港的英殖舊旗在現場也曾驚鴻一瞥，對此一瞥有親切感的，該是曾蔭權爵士吧。也許因為「政治不正確」，這一幕「緬懷」英殖，在主流傳媒的報道中不大見到，但就在網上廣為流傳。一個年輕人來留言道：「我緬懷的，是香港新聞行業在英殖時期的黃金歲月。」於是，回想一個通識老師朋友教學生的一句：別看報了，都上網去吧。卻是，愈來愈多人把生活濃縮在一塊屏幕上，要擔心電腦是最前線自由的世界，也可以是最落後水反動的世界。他們說，There are few, if any, rules in cyberspace of the kind that govern behaviour……in other domains.

《經濟學人》雜誌近期的封面故事，呼籲國際合作，管束網上行為，因為黑客癱瘓電腦，可令「工廠化學廠爆炸，人造衛星墜毀，金融及權力網絡崩潰」，隨時引發戰爭，說的，是更大我的公眾利益。

這……只希望不會給極權統治藉口，造就一場全人類的《一九八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