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三十年代末,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某個周日晚上推出一個播音劇,內容改編自一本著名科幻小說,主題為「火星人襲地球」!為要多搶聽眾,爭取高收聽率, 劇本高度仿真——背景先由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改為其時當世的新英格蘭。
這還不夠,情節以現場直播的模式出現,不但有平日慣聽的官方天氣報告,還有即場的大樂隊演奏;忽然,演奏中斷,插入緊急新聞報道——話說科學家剛剛見證火星大爆炸,再有人目擊不明飛行物體登陸北美……。許多人聽了,很快就人心惶惶,群情失控,大批群眾跑出街外,許多人收拾細軟駕車走難,處處車龍。
警方和政府部門均快速發表聲明闢謠,但一時間不管用,仍有人一心一意認定,那天——1938年10月30日, 西方的萬聖節前夕,儘管有眾所周知惡作劇trick or treating 的傳統——不就是世界末日!
這是傳播學史上一個經典的公眾恐慌、集體歇斯底里的範例,明明不過是個電台節目,但因為裏頭有疑似正式的新聞和天氣報告,大家就信以為真了。
建制黨派輪流作文
上世紀那段日子,雖然已發明電視機,但未流行,資訊發展仍然侷促。今天,新世紀都已過了十年,網上加手機訊息之流通,無遠弗屆。但溫故知新,上述故事在新聞學中要表達的重點,是透過把虛構報道成事實,talking drama as fact 一著,而引起的公眾誑惑(delusions of crowds)現象。
那本涉事的科幻小說,是H.G. Wells 的War of the Worlds,說的原是地球和外太空兩個世界。今天香港,卻見上演一幕war of words,來去是泛民與建制黨派的口水戰、「抽水」戰。但因為主題是「五十萬外傭侵佔香港」—— 壞新聞就是好新聞呀——也因為這番創作,一直由保皇派系發表,就有「官方認可」的味道,耳濡目染,就會有市民想,應該都係㗎啦……好驚呀!
菲傭如是大舉佔領香港,我們房屋教育醫療福利都吃不消呀!
本市這個劇目的特別之處,是明明有人亂發資訊, 引起不必要的憂慮,明明是talking drama as fact,但這個政府不但不澄清,不但悶聲不響,看來簡直是「樂見其成」。曾蔭權到底如何當特區之首?律政司司長黃仁龍,怎地成了啞巴?
整個爭議,原不過是個法律觀點:《基本法》說所有外籍人在港住滿七年,可申請居港權;入境條例卻說,外傭不算、不准,這也是外傭在簽約時,已知的條款。問題來了,一、入境條例明顯與《基本法》有衝突,即是違憲,違反基本人權準則?二、論合約條文、合約精神,但合約仍在法律一把大傘之下,仍得守法?
實際的情況是,有關的申請居權官司,即使外傭勝訴,逐個逐個申請,仍有永久居地╱地址、收入和生活負擔證明等重重關卡。
在《信報》網站讀到一篇妙文,比喻得好:政府宣布每人派一萬大元,條件一,要係中國國籍。乍聽,嘩!中國人口十幾億,還得了?但原來條件二,係話申請人要比姚明身高,更高兩米!
由民建聯透過傳媒茶敍,向記者作古仔、作數字開始;到自由黨自行登報紙廣告,大問福利「點算?」內文幾乎就疑似向訴訟的代表大律師李志喜施壓;到近日葉劉淑儀一黨上京打「大」報告後回報中央聖旨,形同摑曾蔭權老大一巴掌;繼而開始派彩色街招,呼籲不如釋法之餘,竟然大聲清楚說明: 「司法獨立誠可貴,港人福祉價更高」! 真的?要抄龍應台的一句—— 「請用文明說服我」!
政府高官何解緘默
人與動物的分別,是我們有一點基本的人文精神,核心價值。法律問題,不用法律解決?果真不要司法獨立了?好,回看劉曉波、艾未未、趙連海的冤案,當然還有最新的、上了本市電視新聞兼西報頭版的又一宗大陸維權分子王荔蕻的審訊,還看在法庭前聲援的趙連海,和他的一眶眼淚。
舊時, 大家常聽到「香港勝在有ICAC」的口號,今天都不再宣傳了,怕北面的老大哥尷尬?但今天絕大部分的香港人仍然相信法律,緊攬法治精神。政黨打正旗號,倡議司法不必獨立,若真成事,以後恐怕就不會再有多少人尊重、遑論信任法律了。有爭議有問題,還上法庭幹嘛?不如私下解決,或可考慮用上暴力,當然更有拉關係、底後門、姨媽姑爹,所有可以拍膊頭的人脈,有錢就八達通,還看大陸根深柢固的貪污腐敗。
香港被迫要向北看,向中央學習。話說一國兩制,只見中聯辦港澳辦爭寵鬥權,要當特區的話事人。一國兩制,真的就是一國進、兩制退?
曾蔭權悶聲發大財,我本也已放棄這個夕陽特首。有關的居港權官司尚未聆訊,原本個人亦覺得黃仁龍未必適合站出來發話澄清;況且,他也可以推搪謂,不欲介入政治語言、黨派之爭,以至選舉搶票行徑。但到了剛過去的周末,連其前任梁愛詩都忽然開口,力撐還是要人大釋法,這就真的開始聳人聽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