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諾貝爾和平獎有個非常年輕的候選人,是16歲的巴基斯坦少女馬拉拉。她在家鄉一直匿名接受記者訪問,揭露塔利班炸毀巴基斯坦的學校,又寫博客記錄她跟同學朝不保夕的學校生活。去年她回家途中被塔利班成員槍擊,生命懸在一線,最終搶救成功,再到英國接受治療,如今跟家人定居伯明翰。
我對馬拉拉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復元後的幾個訪問。美國電視脫口秀主持Jon Stewart問她,如果她再見塔利班會怎麼反應,她說曾經幻想向對方摔鞋,但她跟自己說:「如果你向他摔鞋,你跟塔利班便沒分別了,你不應該以暴易暴,而應該用和平、對話和教育來對抗他們。」
另一次她接受CNN訪問講述自己的夢想,她說:「我想當巴基斯坦總理,當總理真的很棒,因為我可以透過政治拯救整個國家。我可以把大量預算投入教育,也可以集中處理國際事務。」
馬拉拉總是披着鮮色頭巾,笑起上來有點害羞,她說話很慢條斯理,但眼神的意志很堅定。是怎樣的家庭背景,會造就這樣的女孩呢?於是我一口氣看完她的自傳《I Am Malala: The Girl Who Stood Up for Education and was Shot by the Taliban》,發現教育馬拉拉的靈魂人物原來是她的父親Ziauddin Yousafzai。
Yousafzai先生出生自書香世家,他憑寫詩贏得美人歸,娶了馬拉拉的母親。當巴基斯坦的男人把老婆當成附庸品時,他卻會事無大小都跟太太商量。當馬拉拉出世時,家裏老人都嫌她不是男丁,惟有她父親歡天喜地,將她命名馬拉拉──那是十九世紀率領阿富汗驅逐英軍的阿富汗英雌。
Yousafzai先生是英語教師,一直鼓勵女兒看書,涉獵歷史文化。馬拉拉幼時愛看印度電影、讀《福爾摩斯》、喜歡荷李活明星安琪蓮娜。Yousafzai先生後來實現了夢想,開了一間學校,馬拉拉也在他的學校讀書,經常名列前茅。他的學校最初不斷蝕錢,但還是堅持讓窮孩子和孤兒免費讀書。
馬拉拉一家來自巴基斯坦北部接近阿富汗邊境的斯瓦特省(Swat),那裏也是巴基斯坦境內其中一個受塔利班嚴重威脅的地區。塔利班嚴禁女人獨自外出,不讓女孩接受教育。Yousafzai先生的學校因為接收女學生,不斷受到死亡恐嚇,塔利班要求他停課,但他不忍這些女孩變文盲,就叫女生把書本藏在校裙之內,繞道後門進入學校。
當時許多外國記者長駐巴基斯坦伊斯蘭堡,由於Yousafzai先生英文流利,成了這些記者的採訪對象,揭露塔利班在斯瓦特省的恐怖統治。他又會在巴基斯坦的報章刊登公開信,促請政府關注塔利班在國內的罪行。他有時帶着馬拉拉同行,當時她已懂得說流利英文,就成了這些記者的訪問對象,她又改名換姓寫博客,記錄她的學校生活,一字一句都是她對知識的追求、對學校的眷戀。
馬拉拉的可愛,在於她即使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仍然心存謙卑,她說她班上每個同學都能做到她的事,唯一分別只是她有一個全力支持她的父親,讓她無畏無懼地追求真理,對抗強權。
馬拉拉自傳有一篇,是她遇襲後昏迷不醒,要安排送到英國治療,當時巴基斯坦政府同意讓Yousafzai先生同行。但這位視女兒如珠如寶的父親,說起碼女兒由專業醫護人員送到一個安全地方,他如今的職責是要留在戰亂的家鄉保護太太和兩個兒子。我讀到這一篇時熱淚盈眶,感受到那種無私奉獻的父愛,而我亦明白何以年紀小小的馬拉拉,也有這種捨身追求真理的精神。我一直相信,有怎樣的家教,就會造就怎樣的孩子。
最近有報章進行民意調查,說佔領中環的支持度低了,但這無阻我佔中的決心。佔中一直受到政府、建制派和權貴抹黑誣衊,又有新冒起的「愛」字頭組織攻擊恐嚇。我們一直強調,佔領中環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只希望藉此爭取跟政府談判討論,希望對方正視我們的普選訴求,而不是拋些假普選方案敷衍了事。要達到這個目標,就得香港人齊心爭取。
馬拉拉在自傳中說父親最看不過眼人家沉默,她這位詩人父親的口袋裏,一直帶着德國牧師馬丁尼莫拉(Martin Niemoller)在納粹時候寫的一首詩:
最初,納粹來抓共產黨員,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共產黨員;
接着,他們來抓社會民主主義者,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社會民主主義者;
再來,他們來抓工會成員,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工會成員;
後來,他們來抓猶太人,我不說話,因為我不是猶太人;
最後,他們來抓我,已經沒有人能為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