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黃昏,在大角咀舊區路邊市集擾攘,暮色開始濃重,身旁一個小小的菜販攤檔,由一盞小小的紅黃燈泡照著,見排列整齊的一片油綠鮮疏,檔主老伯一身跨年代的白汗衫加短褲,一邊做生意一邊在聽粵曲。這個角落,這個畫面,跟六十年代的舊香港feel, 幾乎一模一樣。「文明」的是,一天一地的行車廢氣和噪音。
舉頭三尺,是西九龍走廊行車天橋,下面是一條大角咀道,路旁有延綿的舊大廈。檔主的粵曲,播來有一搭沒一搭,因為不斷給經過的隆隆車聲蓋了。上面行車天橋與樓上民居相距之近,拍得住地產商係要在美孚起的口罩樓圖則。果然,旋即就(又)有樓上街坊跑下來投訴:真係冇覺好瞓!叫政府在行車天橋裝隔音屏,可以嗎?
官式回應噪音難除
是項投訴,已經年累月。曾去查詢,亦得過官方答案:話說西九龍走廊舊,沒空位起隔音屏,若要忽然加重負荷,結構上也吃不消。講完。
但,都說現代科技日新月異,淨在路面再鋪瀝青一類所謂抗音物,眾所周知效用不大,有沒有先進技術,可以幫忙一下?由運輸署轉介環保署同時cc 路政署的答案,給我的大角咀黨友王嘉盈的回覆,是老生常談的官腔:「……由於該路段屬已建成約三十年的行車天橋,不能承受豎立隔音屏障或隔音?所帶來的額外負荷,西九龍走廊沿線的空間,也無法容納新的獨立構築物來豎立隔音屏障……」。尾末再加一段謂,沿線新起的大廈,發展商都已加建隔音設施——這個,聽起來幾乎就像要感激地產商。一個沒說出來的疑似結論,是私樓問題,私人負責。
那封官函開宗明義的一句,是有關問題「主要從規劃著手」,也即是說,那是上一手英殖遺留下來的問題。好,論規劃,就無法不聯想浩大的高鐵工程,將要穿過大角咀一帶、舊時填海來起的一系列舊樓的地底。其中一棟受影響的舊樓,叫中耀樓,儘管鑽道工程明年中方開始,那幢舊大廈已有清晰的、地面下陷好幾吋至近半呎的現象。以己度人,你若住在那兒,你擔心嗎?我就肯定睡不好。
港鐵曾回應說,掘管工程既未展開,私樓問題與其無尤,不日開始鑽道,科技先進,將會一切妥當,居民不用擔心。這種講法,聽似妥當,但,就像一個人看來體弱,體質差,弱不禁風,你還宣布不日將飽以老拳,就是怕一拳就給你打得五癆七傷,倒地不起。
可憐舊的、相對地小的行車天橋噪音問題,對不起沒有新科技, 「係咁㗎啦」,要怪都怪往日的規劃;但今天的高鐵規劃,卻一樣「係咁㗎啦」,不過有新科技,大家不用驚。總的一句,就是當權者話事,他們說黑就是黑,說白就是白。
香港的大圍局面,卻只見黑手干預,白色恐怖,黑白不分,一片灰濛。你說,小市民對這個夕陽政府,還有多少信心?
探土報告揭示危機
我有一個年輕朋友,叫巫堃泰,非常擅長做政策研究。溫州高鐵慘劇過後,他再去查找香港高鐵的資料,找到一份高鐵喧嘩地通過了立法會後,方存政府檔案的官方顧問探土報告。其中一個標記D279的探測點,是上述的中耀樓與西九龍紀律部隊宿舍2座的交界,那兒地深二十六米的土質,給結論為:「Extremely weak (極度弱), pink spotted greenish grey, spotted and mottled light grey,completely decomposed (完全腐爛), medium grained GRANITE.」(Very silty fine to coarse SAND with some fine gravel.)(中度顆粒花崗石,即非常粉質至粗沙土壤,加滲幼細礫石)。
驚人大發現!任何常人一讀,都會悚然而驚,只覺「高危」。雖然從來知道那一帶是填海土地,但給白紙黑字形容得如此「不堪一擊」,令人惶然。他們說,香港的海底隧道,或用沉箱式建造,或穿過海底堅硬海床;當年起港島地鐵支線,也曾得介紹,說用的是air pressure壓縮噴射鑽道法。總的來說,舊時的同類工程,不接近樓宇樁柱;與此同時,這次高鐵要鑽挖的管道,是香港前所未有地闊。
港鐵的官方資料說,市區的高鐵工程一般不用炸藥爆破,以鑽挖為主,方法是在地面豎口井,把有「金屬旋轉割切頭」的鑽挖機吊到地底深處,挖掉的泥土再經豎井運走。很明顯,這些話不夠、不能釋除疑慮。
並非製造恐慌,而是住在問題點周邊的人有合理理由要求官方交代。就西九龍紀律部隊宿舍來說,起高鐵的走線, 「只是」很近樁柱;但高鐵挖鑽管道,正正從其地底穿過的,除了上述中耀樓,還有中興、中星、中堅樓和大同新等等足足十六幢舊樓。沿線恐怕一樣受影響的,還包括富榮花園等等。
香港隱現白色恐怖
起高鐵,到底有沒有塌樓危機?人民有知情權,受影響的大角咀居民有切膚之痛,便更加有知情權。曾蔭權這個夕陽政府,縱使已淪落至無所為、也無所謂,仍然要跟港鐵一起站出來解畫,好好說個清楚明白。
自內地溫州悲慘一幕,連大陸都已有叫停高鐵發展之聲之象,香港高鐵,應否也先停一停,再想一想?
知識分子怎麼說?讀書人,有多少骨氣?卻只見香港籠罩豈止白色、根本是諸色恐怖。嘆港大校長徐立之反反覆覆之餘,聽警方吟沉什麼核心保安區;這邊廂曾蔭權高唱謝主隆恩,那邊掠陣的有唐英年再加李少光的completely / totally rubbish——這是錯英文,沒有ly,或起碼要改口說completely / totally rubbishy。
第一次唐氏隨口講,純粹口語溝通,也算了,可以原諒,但竟然一錯再錯,可見高官英文水平之低,又嘆香港英語教育之失敗……近月心心念念一段話,是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畢業典禮上,副院長何兵致辭的幾句話: 「這是一個非常荒誕的時代,鼓勵你唱革命歌曲,但是不鼓勵你革命;鼓勵你看《建黨偉業》,但是不鼓勵建黨。……你做不成包公可以,但你不能陷害忠良,這是一個最基本的底線的遵守。」多麼希望,本地的大學校長,一樣夠膽說出同樣的話。